李益压低声音,“我问了我爹,他说周元俊是在京里犯了事,才来咱们陵县的。”
“难怪呢,要不他怎么会来咱们这破地方,”接茬的人有点儿兴奋,“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归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吧,要不他的小命怎么还在?”
有人接话,“恐怕所犯之事也不小吧,要不哪里需要跑这么远。”
众人附和。
话题一转,有人艳羡地说起周元俊昨日的阔绰,“他的家境应该也不简单,昨日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付的银子。咱们爹娘哪能给咱们这么多银钱。”
“不说他的穿着打扮,就单说有一个侍从护着他,还有一个车夫专门伺候他,这派头咱们谁能有。”
话音戛然而止,他们发现文珠走进来了。
文珠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李益亲热地搂住他,“今日怎么来晚了。”
文珠挣开他,“有些起晚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翻出书本,默默翻看着。
周元俊随后也走进了学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见文珠双眼发红,神色疲乏,便捅了捅他的后背,“怎么这么憔悴?”
文珠不好意思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喝酒。”
“文珠兄真是纯洁少年。”
文珠被他说得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转过身去,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
到了今日放课的时候,文珠的桌前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周兄?”
周元俊露出白皙的牙齿,“我想朝你借,夫子今日讲的书。”
文珠赶忙翻出包里的书,递给周元俊,“你拿去看。”
“多谢,我会尽快还你。”
文珠被他脸上的笑容弄得口齿都不伶俐了,“好,好的。”
直到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味起周元俊的笑容,文珠还有几分恍惚。
回到家里,文屠户正皱着眉头,站着捶腰。文珠见状赶忙把他扶到炕上,这是他爹的老毛病犯了。经年的搬搬抬抬,终究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损伤,更何况他的右膝下还有旧伤。
文珠边给文屠户按腰边说,“爹,你今天就歇着吧,有什么活交代我做。”
“你一个读书人,少碰这些。”
据文屠户说,他们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不过没落的年头久了一些。如今,让文珠科举及第已经成了文屠户的执念。
“读书人怎么了,多的是读书人没中举的时候,又要干农活,又要讨生活。不说咱们身边,就是书里边儿这样的故事也很多。”
文珠搬出书本,文屠户这才没了意见。他交代儿子分出猪肉,送去县里的饭馆。
文珠换上旧袍子,利落地分出半扇猪肉,抗在肩上就往院外走。他毕竟是山野人家出身的孩子,虽然有爹爹爱护,可这一身的力气和分肉的功夫还是有的。
求真书院。
“周兄,那书你可用完了?”那日借给周元俊的书,他还没归还,明日可就要用到了。
周元俊一脸歉意,“啊,实在抱歉,那书被我弄丢了。”
说完,他观察着文珠的表情。
文珠听到后,果然急了,“这要怎么办才好。”这年头的书本可是金贵东西,若是买,要花不少钱,若是抄,也要费些功夫。
“我带你去买一本不就好了,”周元俊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不过,你要带我去转转这陵县,我来了这些天还没好好逛过呢。”
时值夏日,白昼长,文珠也就应了。陵县地处偏远,物产并不丰饶,县城里只有南北两街,算得上繁华。
下学后,文珠先是带着周元俊去了南街。今日摆摊的商贩很多,街旁的食物香气钻进了文珠的鼻子里,他不由吞了吞口水。
周元俊停在一个小摊前,“老伯,来两个羊肉饼。”
“吃吧。”
文珠看着递过来的羊肉饼,愣住了,他没想到周元俊是买给他的,连忙推拒,“你吃就好,我不饿,不想吃。”
“不知道是谁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快吃吧,都吃掉,我吃不惯羊肉。”周元俊把饼塞到文珠手里。
看着周元俊前行的背影,文珠极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多谢。”
南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闲逛的时候,只要有什么东西被文珠多看了两眼,周元俊定会买下来。
这不,周元俊又捏起一块儿绿豆糕,送到了文珠嘴边,“你尝尝好吃不。”
“周兄,我已经吃饱了。”文珠连今天的晚饭都可以不用吃了。
“最后一块。”
文珠想接过,被周元俊阻止,“我喂你。”
旁边的小贩早已奇怪地,看着举止亲密的两人,文珠急忙咬住绿豆糕,闷头往前走。
才走出去数十步,就又被周元俊拉住,“文珠,你瞧,这不就是家书店吗?”文珠抬头,果真是。
两人进去后,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丢失的那本书。本想直接结账,见周元俊还在转悠,他便拿起其他闲书,翻看了起来。
文珠手里的话本,纸张粗糙,印刷简陋,可新奇的故事还是让他沉迷其中。
“喜欢话本?我给你买上几本。”文珠赶忙拒绝,陵县的话本都是从州府进的货,卖得可不便宜。
周元俊认识文珠没几天,就已经听他说了几百个“不”字,早就不耐烦他那副磨磨叽叽的样子,便直接朝自己的侍从使了个眼色,没再劝文珠买书。
走出书店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了起来,谁都没再说话,静默的气氛流转在两人之间。
文珠见到周元俊不言不语,面色发冷的样子,心中一紧,“周兄,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我这个人嘴笨,若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还望你见谅。”
“我有什么生气的?”
文珠用指甲抠着手指,“那咱们去北街?”
“不去了,想是没什么好逛的,连西京的百分之一都不及。”
文珠不知如何接这话。
周元俊提出了新要求,“文珠,你带我去城外看看吧,我听闻陵县的景致还不错。”
文珠自然赶忙应允,把周元俊带去了陵江边。流经陵县的陵江江面宽阔,水流平缓,远有青山作景,近有芳草柳树,遥遥望去山水相称,有几分江南味道,在西北之地确实是难得的好景致。
周元俊终于满意了,他直接坐在岸边的草地上,远眺青山。毕竟两个人已经逛了许久,他也有些疲乏。
“抱歉,我刚才有点儿着急了。你借了我书,又带我熟悉陵县,我送你东西,不过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意。可你偏偏样样都不愿意接受,我心里便有点儿郁闷。”
文珠听到过很多不友善的言语,可和他郑重道歉的,周元俊还是头一个,更何况他本意是好的,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周兄,对不住,我只是不好意思平白接受你的礼物,没想惹你不快。”
“说开了就好了,以后我再送你什么,你可要好好收着,这都是我的心意。”
周元俊索性躺在了草地上,还把文珠给拉了下来,“你也躺着,这样特别舒服。”
周元俊变脸变得太快,他顷刻间就成了如沐春风的模样,脸上还带着几分恳切,仿佛那个摆脸色的周元俊从未出现过。
两人静静躺着,一时无话,但肩膀却挨得极近。周元俊转过了身体盯着文珠的侧脸,引得文珠不好意思地闭上眼睛。
一根手指手点在文珠的鼻头,“你生得真好看。”他的鼻子精致而挺翘。
暧昧的红色迅速蔓延到文珠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因为身体里的热意而变得干涩,一时之间竟发不出声音。
“你也转过来吧,这样舒服。”文珠尽量平复自己的心跳,转过了身子,只敢描了一眼周元俊的眼睛。他那双迷人的眼里,此刻盛满了笑意,让文珠的手脚都有些发软。
那人的嘴唇越靠越近,近得文珠有些承受不住。他赶忙又转过身子,把后背留给了周元俊。
“耳朵红得这么厉害?我见到你头上有一只小虫,想帮你拿掉。”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文珠羞恼于自己的反应太大。人家未必喜欢男子,就算喜欢男子,也不是想亲他,真是尴尬。
周元俊用手指弹了一下文珠的头发,“好了,虫子飞走了。”
周元俊的胸膛靠得太近,如同太阳一般熏得文珠后背发热,暧昧的氛围流转在两人之间。
刘白见两人躺在一处,便没敢靠得太近,只好扯起嗓子,“周公子,该回家了。”
见人不答,刘白只好走得再近一些,“周公子,已经到了回家的时辰。”
“好了好了,你是叫魂呢,还是把我当成了聋子,”周元俊面带不快地起了身,“你先送文珠回家,我和王利回去。”王利是他从京中带来的侍从,刘白是他表叔安排的车夫,二人都有功夫在身,负责保护自己的安全。
文珠下意识地又要拒绝。
“文珠,不要再说不字了,你要当我是真朋友就别这么客气。你要是再说出我不喜欢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文珠只得同意,“多谢周兄。”
“快回吧,马车上的东西记得拿走。”
文珠上了马车才发现,车厢里摆着数十本书,就包括他刚刚翻阅过的那个话本,周元俊竟然如此心细。文珠把它拿起,轻轻嗅着上面的墨香。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快半个时辰才把文珠送回了家里。
他下车时看到刘白的嘴唇已经干裂,“刘大哥,进屋喝点儿茶水吧。”
“客气了文公子,周公子那边还在等着我。”说着他就要驱车离开。
文珠见文屠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赶忙拦住刘白,朝文屠户喊,“爹,快给刘大哥倒点儿茶水。”
“哎。”文屠户跑回屋里,拿了一壶水和茶碗递给文珠。
一大碗茶水摆在眼前,刘白只能接过,“多谢。”
“小哥,一碗水还值当说谢吗,”文屠户又拿出一个袋子放到马车上,“这是我从山上摘的果子,酸酸甜甜的,挺好吃,你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麻烦你总是送我们文珠回家。”
刘白没再推拒,他发现文屠户远比文珠更加善言,两父子的性格倒是很不同。
文屠户见刘白看着他的腿,笑着解释:“年轻的时候伤到了腿,这岁数越大,走路越不利索了。”
刘白点头,只说回府当差,文家父子自然不好再阻拦。
文屠户早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文珠回来的晚,饭菜也凉了,还好现在天儿热,也不碍事,“其实最应该谢的是你那个同窗,他叫什么来着,人家总是让马车送你回家。”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他们家条件好,寻常东西也看不上。”
文屠户颓然地叹了口气。
往日放课的时候,文珠走得都很早,偏偏今日动作迟缓,等到所有同窗都离开了,他才拎着猪肉,去了陈夫子的书房。
周元俊的玉佩落在了学屋,他返回来取时,看见了文珠离开的背影,他好奇地跟了上去。
书房门开着,里面坐着的陈夫子正在认真地写着什么。等到他写完,文珠才敢叫他。
“老师,我给您拿了一些猪肉。”文屠户给每个夫子都会准备猪肉,只因自己儿子最喜欢陈夫子,他准备的次数总是更多一些。
陈夫子一如即往的拒绝,文珠一如既往地把肉放在了桌脚旁。师生之间若是不说学业,自然没什么话题可聊,文珠站在陈夫子面前既紧张又局促。
还是陈夫子先问了他最近的学习状态和家庭情况。因为文珠的勤奋好学,陈夫子对文珠的关注还是比较多的。
对于这些问题文珠都一一回答了。
“对了,我明日开始就暂时不讲课了。”陈夫子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
“老师是有事情吗?”
“我要成婚了,定在十日之后。你和你父亲若是有时间,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宴。”
文珠愣了一会儿,“恭喜老师,祝福老师和师母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他是为陈夫子高兴的。陈夫子因为迟迟未成婚,遭受了很多非议,就连学院里的学子和其他夫子们,都多多少少为此议论过他。
陈夫子一脸温柔地道谢。文珠离开书房后,心中不禁失落起来,他呆愣楞地走出了书院。
周元俊赶忙跟了上去。
“想什么呢?”
周元俊的巴掌拍在了文珠的背上,把他吓了个激灵,“没,没什么。周兄,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因为陈夫子成婚伤心?”
文珠心中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错了,你不喜欢他?”周元俊一脸促狭,“他有什么好的。论相貌只能算是平平,论学识,他至今也没能考个举人功名,还比你大了那么多。”此人的失意,从他年近而立才要成婚,就能看出几分。
文珠惊慌失措地捂住周元俊的嘴,又下意识地看向四周,赶紧把他拉进了小巷里。这番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那可不得了。
“心虚了?”周元俊也是同道中人,文珠的那种神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文珠垂着眼睛,不敢看周元俊,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怕什么?”文珠的下巴被周元俊抬起,“你不是一个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爱男子了?”
文珠震惊,“真的?”
“骗你干嘛。”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文珠眼巴巴地看着周元俊。
“像我们这种人,少年时总会被一个人引着,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这是开启情事的关窍,并不意味着是真的喜欢对方。”
“就说我吧,我当年有好感的那个人,他的样貌我早已记不清了。总有一天,陈夫子对你而言也会如此。”
文珠思索了一会儿,还想多问他一些事情,“周兄,那你以前……”
“周公子,老爷吩咐,今日需要尽早回家。”
“没看我正在聊天吗?”这个刘白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来煞风景。
文珠的鼻子被周元俊刮了一下,“好了,我家中有事,先回去了。”
两人分开后,文珠又回头看了周元俊一眼,他一脚踢在了刘白的膝盖上,嘴里还说着什么,刘白则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文珠回身,用指甲一下下地抠着手指,试图驱走心中升起的不适。
文珠回到家里干活的时候还没什么,等到晚上躺到炕上,就翻来覆去地心绪难平起来。
起初是想象陈夫子成婚的场面,其后又想起周元俊的话语。那番话和他的脸反复出现在文珠的脑海里。
他虽和同窗之间的交往不多,但也能听到他们聚在一堆谈论女孩子。文珠在这个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比起女孩,他更加关注男子的体貌。
他不知道自己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他生就了一副这样的身体,使得自己喜欢男子。
陈夫子是他身边最有风度又相对年轻的男人,他自然将目光更多的投注到他身上。
至于周元俊,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然还很短,但他的样貌和气度,确实非常吸引人,文珠在他面前总是异常的紧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是文珠认识的第一个“同类”。
原来像他们这样喜爱男子的人,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对文珠更加的和善和温柔。只是,周元俊的身体必定不像自己这般“特殊”。
“儿子,睡了吗?”文屠户进了西屋,小声地问了一句。桌子上摆了两个人的饭菜,文珠却没动过。
“爹,你咋才回来。”文珠下了炕。
父子两人坐在饭桌前。
“你舅舅,身子又不好了,比之前还严重。我出去走了几户人家,借到的钱也不够。”
“需要多少银子?”
“十两。”
文珠皱起了眉头,这笔钱数额可不小。他母亲早逝,就留下这一个哥哥,早年间舅舅家对他们父子也多有照拂。只是前些年开始,他舅舅的身体就越发不好,生计也更加艰难。
“过几日我休假了,去看看舅舅。”
“嗯,该去看看,但你不用操心,好好读书,钱的事情爹来想办法。”
文珠扒着饭没出声。
求真书院。
今日的第一堂大课结束,各位学子该去方便的去方便,该去喝水的去打了热水,剩下的一些仍旧留在学屋里,凑在一处闲聊。
文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中百般纠结,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开口。眼看着下一堂的夫子已经进了学屋,意味着马上又要开课。
文珠只能鼓起勇气主动找了周元俊,“周兄,能出去说几句吗,我有点儿事要拜托你。”
文珠主动找自己,可是稀奇事儿,周元俊拨开围着他的同窗,“自然。”
“什么事儿呀?”两人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文珠垂着头,起先还不愿意说,在周元俊催促之后,才说了自己舅舅的事情。他前几日已经去见过他舅舅,记忆里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面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如今的他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
舅舅的身体如此不好,文珠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主动和周元俊开口借钱。
“要多少?”
“十两?”远比周元俊预料的要少,他从衣服里拿出五张十两的银票递给文珠。
文珠太感激他了,只肯拿了一张,“多谢你周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了。”
文珠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把钱给他舅舅送过去。
周元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高兴外放的样子,花点小钱就能博美人一笑,还是很值的。
“你瞧瞧,你瞧瞧,人还是要读书的,要不然你去哪儿结交这么好的朋友,”文屠户看到儿子拿回来的钱,一阵长吁短叹,“这回咱们家一定要好好谢谢你那同窗。”
文屠户想了一阵儿,“这样,我等会儿去你赵叔家换两只野鸡,你趁着天还没黑去山上摘一筐果子,再凑上十斤猪肉,咱们明天就给人家送去。”
两人分头行动,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到了第二天早上,文屠户先把文珠送到了求真书院,两人一起在院门口等着周元俊。
“他咋还没来?”文屠户已经等了一阵儿。
“爹,要不你先走吧,我给他就好了。”周元俊平日里就来的晚,今日来得更迟了。
文屠户犹豫了一会儿,他还要去北街摆摊,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行,那我先走了,让人家知道咱们的心意就行。”
文珠都站累了,周元俊才姗姗来迟。他扫过文珠带来的谢礼,“你太客气了,瞧你被晒的,赶快进书院吧。刘白,你把东西搬到车上。”
“是。”刘白应下。
今日的周元俊很消停,下了学就直接回了县令府,没再去瞎逛,刘白也就能早点儿回了家里。他先去到厨房,把猪肉和野鸡放在了灶台上,又拿出陶盆开始洗果子。
正在做饭的刘白娘纳闷,“你从哪得的这些东西?”
“那个周公子给的。”
“哎呦,他可真好。”
这样的肉食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确实难得,却入不了周元俊的眼,否则,这些东西也就不会出现在刘白家里了。
刘白娘高高兴兴地说,“现在天儿热,这些东西也放不住,我等会儿就做出来一点儿。正赶巧,你小妹明天能回家,剩下的明天再做。”
“嗯。”刘白小妹如今也在县令府上做事,一个月只能回家两天。想到许久未见的妹妹,刘白心里也生出了开心。他爹走的早,一直都是母亲带着他们兄妹过活,感情自然不一般。
这日,文珠一进学堂,就看到三个同窗坐在一起商议,要送周元俊礼物,马上就要到他的生辰了。
“文珠,你准备送什么?”见文珠进来,一人马上问道。
“我还没想好。”
他们笑,“你可得准备一个好点儿的,周元俊对你可不薄。”
“我知道。”其实文珠也在为这件事儿发愁,这礼物送得轻了,必定入不了周元俊的眼。送得重了,自己又没有那么多钱财。
下学的时候,文珠看着周元俊走向马车的身影时,还在琢磨这件事情。
突然,一条小狗阻住了周元俊的脚步。文珠见他饶有兴致地逗弄着那条小狗。它通体纯黄,唯有四个爪子是白色的,生得十分可爱,看着只有四五个月大的样子。
文珠上前,“周兄,你喜欢小狗?”
“何止喜欢,我是喜欢得不得了。”
“那你家里肯定养了不少吧。”
“我还没养过小狗。”
“真的?”
“骗你干嘛。”周元俊不知道他凭白高兴些什么。
文珠知道要送什么了,他舅舅家的大狗,前些日子才下了两个狗崽,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大呢。
其中一个小狗,生得特别健壮漂亮。它全身雪白,毛发上没有半点杂色,唯有鼻子旁有一个小黑点,更彰显出它的特别。
文珠相信任何一个喜欢小狗的人,都拒绝不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果然,在文珠把小狗当作礼物送给周元俊时,他看起来很开心,“瞧瞧,它可真漂亮。你是人中美人,它是狗中美人。”周元俊点了点小狗的鼻子。
刘白就在旁边站着,这番话说得文珠很不好意思,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嗔怪,让周元俊下腹一紧。
“文珠,等会儿去我…”
“公子,大人还在府里等你。”刘白上前打断他。
“哪轮得到你这个杂碎多嘴。”
“好了文珠,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今日要回去陪家人,咱们改日再聚。”
到了家里,下了马车后,周元俊把那条小狗放在刘白怀里,“给后厨送过去,先让他们养上几个月,再处理掉。”
刘白看着躺在怀里的小家伙点了点头。
周元俊的双脚本已迈入府中,又退了回来,“刘白,在文珠面前,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吧。”
“公子,刘白知晓。”
“那就好。”周元俊最瞧不上他这副冷冰冰的武夫模样,要不是他表叔认定此人武艺上佳,能保护自己,周元俊早把他给打发走了。
求真书院。
李益凑到周元俊身边,“元俊,等会儿我请客,去凤凰楼。”
“不去。”
“你家里有事?”
“那倒没有,我要和文珠去吃饭。”
“你们真够腻歪的,加上我们几个人能怎么样?算了,那我们不去了,你
不在也没什么意思。”
周元俊看着文珠的脸,“文珠生得多赏心悦目呀,你们这几个不堪入目的只会让我眼睛受罪。”
今天“哎呦呦,”李益发出一阵怪笑,“瞧瞧这两个人,真是浓情蜜意。”
文珠的脸有些发烫,周元俊并没有说起过要和他一起吃饭,而且他的话里似有暧昧。
“周兄,我……”
“我什么,走吧,”周元俊一路拉着他,“怎么,和我一起吃个饭都不行吗?”
“我爹……”
“这借口真不新鲜。”文珠每次刚说几个字,就能被周元俊驳倒。
两人坐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包厢里。他们只有两个人,菜却上了整整一桌。
“周兄,点这么多菜,实在太破费了。”
周元俊不悦,“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周兄了,听着特别生疏,叫一句元俊来听听。”
“叫一声。”
“叫呀。”
文珠被催得脸热,小声说了一句,“元俊。”
周元俊捏紧了杯子,“这多亲近,好了,动筷吧。”
饭吃到一半,周元俊突然想起了文珠的舅舅,“你舅舅身体怎么样了?”
“略有些起色,还是不大好。”
“这样吧,我表叔认识一个大夫,在陵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我让他去看看。”
“多谢周兄。”文珠真是满心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周元俊自从来了陵县,就对他百般帮助。
“今晚多喝几杯就算是谢我了。”
文珠哪里还好意思拒绝,一杯杯白酒入喉,酒意在他脸上留下了两缕红痕。
周元俊见时机成熟便开了口,“文珠,我上次和你提起过,我喜欢男子。其实,我现在就有喜欢的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这,元俊,我不知道。”文珠不敢看他眼睛,也怕周元俊说出那个名字。
“你能察觉到我对你的不一般吧,”文珠的手被握住,“我喜欢的是你,喜欢得不得了。”
文珠立刻慌乱起来,“元俊,我们不能,不能……”他的心很乱。
“为什么不能?我不好吗,你不喜欢我吗?”
周元俊追问,“难道你还在想着陈夫子?我比不上他吗,我比他年轻,比他富有,比他俊美。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自然不是,我只是害怕……”文珠否认。
“怕什么?”
文珠被周元俊抱住,他的力道很大,“不用害怕,我会爱护你,疼惜你的。文珠,和我在一起吧。”
他捧住文珠的脸,亲在他的嘴唇上,“和我在一起吧,好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文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在酒意的熏腾之下,他甚至有一种眩晕感。
周元俊又亲了他一口,“好不好?”
文珠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如火焰般燃烧的期待。这焰火烧掉了他的顾虑,烧掉了他的理智,迫使他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好”字。
周元俊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真正的兴奋。他习惯了俊男美女的投怀送抱,主动追求而得手的感觉,竟然也很美妙。
文珠的嘴被撬开,周元俊的舌头顶了进来,他的口腔被搅动,整个人都被牢牢控制住。奇妙的初体验,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文珠感到无法呼吸,才用尽力气把他推开。
周元俊看到他一副气喘吁吁,满面春情的模样,下身早已起了反应。他现在真恨不得立刻把文珠扒光,马上把自己硬起来的东西,直接顶进他的屁股里。
文珠又被亲了,这一次的亲吻柔和了一些,他有些沉醉于这样的舒适里,忍不住轻轻地哼了几声。
周元俊自然更加激动,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向下游走,隔着衣衫抚摸文珠的下体。
“别,别,”文珠握住周元俊作乱的那只手,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我们都是男子,弄不得这个。”
“男人之间也会有快乐,让我来教你怎么享受这份快乐吧,别拒绝我好吗?”
文珠的一脸惊惶不像假装,周元俊不知道他为何是这副表情,就算再纯情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吧,“你到底在怕什么?如果是因为我们的男子身份,大可不必如此。”
“旁人只会觉得我们是同窗,是好友,更加不会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特别关系。你刚刚都答应我了,若是想反悔,我可不依。”
文珠属实是有口难言,他一直以男子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也认可自己的男性身份,可是他的下身也确确实实长着不属于男人的东西。
这个秘密长久的困扰着文珠,一旦被别人知道,一经传开,他就会变成大家口中的怪物。所有人都会用惊异的、奇怪的、探究的甚至恶意的眼光看着他。
他无法想象周元俊知道这个秘密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文珠脸色变换,肢体抗拒。周元俊将他放开,自己坐回了椅子上。文珠力气不小,他不能靠蛮力强迫他,看来今日又是空欢喜一场。
“元俊,对不起,”见周元俊冷着脸,文珠只好再次道歉,“抱歉,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周元俊压制住心中的烦躁,亲在了文珠的额头上,“天黑了,我让刘白送你。既然你现在不想,那我就再等等。对你,我有的是耐心。”
上马车时,文珠踉跄了一下。刘白及时扶住他,把视线放在了文珠微微肿胀的嘴唇上。
此事过后,周元俊本想冷着文珠一段时日。可细细想来,他仍需继续进攻。像文珠这种不干不脆的个性,如果不逼着他,他只会更加畏缩。
说做就做,周元俊立刻去柜子里拿了一沓银票,把陈七十叫了过来,交代他置办一个小宅子,并特意叮嘱,“记得,离咱们这个府邸要近,而且万万不能让我表叔知道。”
“公子放心。”
周元俊挥挥手,“好了,快去办吧。”
陈七十是跟着他从西京来的。其人出身于市井,听话机灵,更重要的是,他从不像一般人那样,对周元俊的种种行为各种规劝。因而,周元俊对他也是颇为看重。
陈七十办事果然靠谱。不到七日,就给周元俊寻到了一个二进的宅子,离周元俊表叔的宅院不过数百米的距离。
房子稍加整理后,周元俊就以参观为名,迫不及待地把文珠带到了这个小宅子里,“我带你四处转转。”
“怎么样,还不错吧,虽然小了些,但还算干净。”有了这个宅子,他和文珠幽会也更加方便。他都要被他表叔管疯了,在他府上做什么都不方便。
文珠点头,对他来说,这个房子已经是极为精致漂亮的了。
“来来来,饭菜都备好了,咱们先去吃饭。”
饭桌上的周元俊极尽体贴,给文珠夹菜,还亲自给他剥虾。
文珠想要用手去拿放在嘴边的虾,周元俊自然不许,“直接就着我的手吃嘛,要不,我用嘴喂你?”
文珠赶紧把虾咬了过来。自从上次过后,周元俊总爱和他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身体接触上引。
饭后,二人坐在榻上下棋消食。文珠的手指顿了顿,把棋子落在了一个会导致颓势的位置。他已经赢了周元俊两局,再赢下去,恐怕不好。
“终于让我赢了一回,多谢文珠兄。”周元俊下了榻,规规矩矩地给文珠行了个礼。
文珠失笑。
周元俊靠近文珠,“你嘴边沾了菜汁儿。”
文珠赶忙掏出帕子擦,他怎么不早点儿说呀,自己竟然顶着这副样子,下了好几局棋。
周元俊抢过帕子,“还在,我来帮你擦。”
他只草草擦了一下,就径直亲了下来,越亲力道越重,把文珠直接压在了身下。
周元俊的右手灵巧地向下游走,开始去解文珠的腰带。文珠按住他作乱的手,“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事呢?”
“文珠,你也太纯情了,”周元俊笑,“你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快乐,这人世间的人有了这事,才有了你我。”
他盯着文珠的脸,“尤其是你这样的美人,更应该享受这样的乐事。”
在文珠恍然的片刻,他的膝盖就被迅速顶开,裤子也被一扒而下。周元俊直接钻进他的衣摆下,精准地找到文珠的命根子,含进了自己嘴里。
起初,文珠还能踢着双腿反抗,随着周元俊的头上下起伏,他一个雏儿,哪能对抗住这样的快感,很快就腿脚发软地射在了周元俊嘴里。
周元俊趁着文珠势弱,直接用腰带把他双手绑在了床头。文珠是个身形正常的男人,又正是最有力气的年纪,周元俊绑住他还真是费了一番力气。
“别挣扎了,我给你吃了命根子,你不仅不感激我,还想要踹我,真是恩将仇报啊。”
“不要,不要。”文珠紧紧绷着双腿,他能感受到周元俊的手,顺着他没有遮蔽的右腿,一路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