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人盯上了他。
沈延手上的公文没审完, 便直接带到了大堂里,准备在等人的间隙继续审。
然而也就片刻的功夫,张提牢就来了。他今日是白天当值,本来都准备回家了, 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说沈大人找他, 还让他把那个叫王世文的人犯带到大堂去。
他猜到沈延找他所为何事, 心里直发慌, 等不及去牢里提人就直接跑到大堂来认错了。
“大人, 柳主事交代下官的那件事吧……其实, 是梁主事来找下官聊天,聊着聊着就问下官柳主事找下官有什么事。下官是觉得这也就是挺平常的一件事,所以他一问,下官就说了。不成想都察院居然收到了告柳主事的匿名信。这赵大人问起来, 下官也不敢说谎, 所以就……”
沈延握着一杆狼毫小楷在公文上圈圈划划, 听他说着这些事,手里并不停,唯独听到梁虎的名字时,笔略停了片刻,才继续写下去。
“……日后,那些私刑手段再不可用。”
“是是是, 下官牢记大人教诲。” 张提牢听他口气严肃却还算平静, 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地。
“那便好, 将那个人犯带过来吧。”
“是,下官立刻去。”
张提牢应诺。他原以为今日的倒霉事到此结束, 然而一进牢里提人, 差点吓得魂飞天外。
沈延听到大堂外张皇错乱的脚步声便有些不悦, 却见张提牢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一双八字眉一个劲地乱飞。
“……大人,出事了……那个叫王世文的人犯死了。”
他知道这个王世文是公主一案的要犯,他身为白日当值的提牢之一,好好的犯人突然死了,他是难逃其咎的。
沈延眉间一蹙,将刚打开的一本公文缓缓阖上。
“下官方才去提王世文,见他躺在竹榻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他睡着了。下官叫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反应,下官便让人将翻过来,这才发现他人都凉了。” 张提牢的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哭腔。
沈延将手中的狼毫笔妥帖地放到笔山上:“尸首验过否,何时身亡的?”
“验过验过,仵作说是中毒身亡。那尸身都硬了,仵作说算时辰应当是柳大人将人送到牢里后不久……就死了。”
沈延目光如炬:“他的饭食可检查过?”
“他用的饭和旁人都一样,而且因为柳主事之前嘱咐过,下官让人给他送饭前都验过毒……其实方才仵作发现王世文的手里有两粒药丸,都是剧毒的药……您说这人会不会是自知死罪难逃,自行了断了?”
沈延靠到椅背上,指间敲打着扶手:“不太像,柳主事既然要你对他用刑,那此人倒不像是个会轻易自尽之人。你速速查问,今日谁给他送过饭食,另外清点狱卒,看看今日轮值的狱卒里有没有不到时辰就提前走的。”
张提牢即刻应诺,立马跑回牢里去清点,发现之前给王世文送过饭的狱卒涂四说家里有急事,中午不到就离开了衙门。
沈延得知,让人即刻去涂四家里查看,又让人将涂四的画像送到五城兵马司,在内外城门严查此人。
“大人英明,” 张提牢习惯性地道了句,“这个涂四来了三年了,一直老实本分,没想到这小子还能做出这种事。”
沈延垂眸不语。
此事发现的太晚,这个涂四恐怕是很难抓到了。
这背后之人倒是有些厉害,连刑部大牢里也早早安插进了人,此时又为了让王世文无声无息地死,不惜暴露一个安插许久的人。
只是不知此人意在公主一案还是另有所图。
他原打算好好审问这个王世文,若能知道柳青审讯他的时候都问过什么事,或许能推测出柳青用刑的动机。如今王世文已死,虽然他想问的问不到,但也说明王世文此人身上一定有重要的秘密。
这个柳青到底在隐瞒些什么?他愈发觉得此事恐怕非同小可。
……
柳青下午就到了极乐寺,此时好不容易才等到那位尼姑——妙悟师太回来。此间寺院香火鼎盛,来此处的女香客尤其多。她刚到的时候听知客尼姑说妙悟被请出去讲经了,便只好在寺中等到现在。
妙悟师太穿了身宽大的僧袍,走到她面前双手合十。
柳青仔细观瞧,见她肌肤白净光洁,面色红润,也不过三十七八岁上下。
“叨扰师太了。柳某是刑部的主事,是为永嘉公主一案而来。听公主府的下人说,师太曾在公主殒身那日出入过公主府,所以柳某有些事情要请教师太。”
“阿弥陀佛,” 妙悟似乎很是震惊,“公主一直以来善心向佛,竟遭此劫难……愿公主早登极乐。”
她两缕罥烟眉轻蹙,眼中悲悯流露。
柳青听她这话觉得有些奇怪,一时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但她眼中的悲悯倒不似惺惺作态。
“师太,听您这话的意思,公主生前与您颇为熟络?”
“施主说的是。公主是有佛缘之人,待贫尼也极为尊重,这寺里的藏经阁得以重修还是仰赖公主的善捐。”
“那师太能否告知那日见到公主时的情形?”
“公主那日请贫尼过去讲经,但公主当时心绪甚是烦乱,要贫尼为她解惑。”
柳青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公主有位心仪之人,但那人已有妻室,公主虽对那人情根深种,却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决定要在那一日同那人做个了断,因此才会心生烦躁。
“贫尼便为公主开解,告诉她若与此人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增业障,不如就此放下。后来公主说她有客人要到,让贫尼不必再说,贫尼这才出了府……”
有妻室之人,莫非是王世文?衙差抓到他的时候他独身一人,柳青还以为他是个光棍。
她暂时想不到其它要问的,客套了一番之后便辞别了妙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