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2/2)

回衙门的路上,她将妙悟、王世文和公主府下人的供词做了一番对比,越想越觉得好几个地方对不上,所以到了衙门之后直接去牢里提王世文。

狱卒却告诉她,王世文已服毒自尽。

柳青反应了半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世文还指望着她帮他洗脱罪名,怎么可能在此时自尽。而且他那样的人,随身带着女人的口脂倒是有可能,绝不可能随身带着毒药。

定是有人硬要将这杀害公主的罪名扣在他头上。

她一瞬间联想到父亲的死——也是同样的手法,既杀人又陷害。

她原还有些怀疑王世文的话,此刻倒更愿意相信他了。她便再次提审了公主的几个婢女,问她们公主那日有没有接待客人,除了那位妙悟师太以外,来没来过其他人。

“……没有。” 几个小丫鬟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同以前一样的说法。

柳青气得一拍惊堂木:“真的没有?上门的人都认了你们还不认。刑部衙门是奉皇上之命查清此案,你们若有隐瞒,等同于欺瞒皇上,该当何罪?”

几个小丫鬟吓得伏倒在地:“贱民知错,贱民怕说出来有损公主清誉,所以之前不敢说。公主那日应当是另有客人的,因为每次后院来客人,公主都会让我们退到院外去。”

“那当日客人来的时候,你们亲眼看到了?”

“并未见到,我们最后见到公主是我们将师太请进后院的时候,之后公主就让我们都退出去了。后来客人到的时候我们也没见到。”

柳青一怔:“既然没见到,又如何知道除了妙悟以外还有客人来了?”

其中一个丫鬟嗫嚅道:“……当时,贱民听到了一声闷响,怕有什么不好,就跑进屋里去看。才发现是床旁的小几倒了,那床上纱帷拉着,里面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人……有人……”

“有人什么?”

“有人……” 那小丫鬟吞了口水,“有人抱着公主贱民看到那锦衾里翻来倒去的,贱民吓了一跳。后来公主在里面喊了声,让贱民滚出去,贱民就赶紧关了槅扇,跑出来了。”

柳青一怔,王世文说他一进去就见公主倒在那不动了,若他的话是真,那床上是何人?

柳青脑中突然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好像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门。

“妙悟是不是常来公主府?”

“师太常来,每次都是给公主讲经,一讲就讲一两个时辰。”

“那公主是如何认识的妙悟?为何一直请她来讲经?”

“”小丫鬟努力回想,“公主好像说过, 听妙悟师太讲经容易入定, 旁人就不成。所以公主是极敬重师太的, 每回都让我们给师太多包些香火钱。”

柳青听了这话,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找对了方向。

“那妙悟是何时走的?”

“应该就是在那之前。”小丫鬟抬手在空中指了指, “那”指的应该是她方才说的床上的一番动静。

“大概是什么时辰?”

小丫鬟皱着眉, 似乎想得很痛苦:“就是下午到底是什么时辰就”

“应该是差一点到申时!”她身旁另一个小丫鬟对她叫了声,“你还记得不,当时你挨了骂,出来朝我发脾气, 说方才明明已经过了申时, 轮到我当值, 该我去屋里瞧。我就拉着你去看更漏,那更漏才刚过了申时,所以你去屋里瞧的时候应该差一点到申时。”

柳青点点头,将这个时辰记下。

“所以你们只接妙悟进了后院,却没有送她出去?”

“是了是了。那日师太应当是自己从后院走的。”

柳青叹了口气。若是这些人一开始肯将这些事说出来,这案子恐怕早就有眉目了。不过若换作是旁人, 恐怕也不会说, 毕竟公主清誉事大, 万一闹个不好,她们还得落个坏公主清誉的罪名, 实在犯不上。

“那后来呢?你是何时再去查看公主的?”

“后来天晚了, 公主还一直没有叫人, 贱民便觉得不对,因为公主晚上都要吃些东西的。贱民怕有什么不好,便仗着胆子进去看,才见公主已经”小丫鬟似乎还是不敢细细回想。

柳青觉得问得差不多了,便让差役将几人带下去,自己急匆匆地跑回值房。

于她而言,查案有时候就像是抓住一阵风,风来的时候,得马上伸出手去体会,否则等风吹走了,便再难抓到。

她方才听了那府里下人的话,便觉得风来了,得即刻坐下来好好将当日的情景在心里复现一遍。

然而走到值房门口,她才发现槅扇关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是了,时辰已晚了,人家早都回家去了。

她只好将槅扇全都敞开,放院子里的光进去,再就着这黯淡的光四处找油灯。

然而时值夏季,值房里有人的时候大多天都亮着,用不着点灯。她到梁虎和方钰的书案上摸了一通也没摸到油灯。

放眼望去,各处值房都锁着门,借不到灯。牢里倒是有油灯,但还得跑回去取。她怕跑来跑去的,将那阵风跑没了,便干脆就着院子里的光,研了墨在纸上点点划划,尽快将心里想的画下来。

最里层的院子里,沈延好不容易才将手头的事情忙完。他锁了值房的槅扇,拎着提梁盒往外走,经过二层院子的时候见主事值房的槅扇大敞四开着,便往里望了望。

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弯着腰伏在书案上,手中抓了一只笔,借着院子里照进去的光,不知在写些什么。他一边写,嘴里还一边呢呢喃喃的,听见脚步声也没什么反应。

院子里虽挂着灯笼,但这光实在模糊黯淡。他为了看清楚,头都快要扎进纸里去了,一截纤长的脖颈露在外面,在昏黄的光里显得尤为雪净无暇。

能这样做事的必是柳青无疑了。

沈延本来都快要走过去了,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瞧他。他当初为了查琼楼的案子,在南京的官驿里摆弄那些碎墨条和笔山之类的小玩意,大概也是这样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