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解铃人
和江定心开始地下情后,席慕莲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
那天的性爱,她也不可不谓之动心。但是愈是动心就愈是奇怪,她明明喜欢的是女人,可江定心是个男人。
并且,更怪的是,她喜欢的那个样子,是穿着女装的男人。
如此一来,她既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也不是双性恋。
这就仿佛是科学家宣布发现了某种从未知名的异类新生物一样奇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扮成女人的男人有感觉呢?”她躺在床上质问自己的内心,可自己也没有答案。
席慕莲瞒着剧院工作闲暇时偷偷去了一趟有名的心理诊所,把她遇到的困境告诉了心理医生,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像女人的男人。
“像女人的男人?也就说他的男性功能还是正常的,对吗?”
“正常。”
毕竟他能硬也能射。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抬了抬眼镜框,问道:“对方的第二性征发育正常吗?”
“这个……倒是正常。”
然后他继续问:“那你对他有占有欲吗?”
席慕莲忽然瞪大眼睛望着他,似乎不甚理解:“占有欲?”
医生点点头:“就是想和他发生关系的意思,这条是判断你是否真的爱上对方的重要凭证。”
她问了自己的心,迟疑但笃定地道:“是。”
“继续说。”他一边在纸上写下她的话。
“你知道我以前和女人在一起过,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会幻想他穿着女人的衣服,然后……”席慕莲抿了抿唇,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然后把他进入。”
说完,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垂眸道:“医生,我生病了吗?”
医生只是公式化地说:“我们不会急着下判断,还有许多重要信息需要了解。”
最终,心理医生也没能解决席慕莲的疑惑,只是象征性地开了一些镇定精神的药物给她。
只可惜她没有吃,她是那种宁愿清醒着苦痛,也不愿麻木着苟且的人。
翌日,席慕莲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江定心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红着脸抬眼问:“昨晚……没睡好?”
“你怎么知道?”在人前她还要装一本正经的冷漠。
“脸色不太好。”声音很软。
其实这些天来他也没有睡好。
与席慕莲的忐忑不同,他是兴奋得睡不着。
江定心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归属和圆满,他觉得自己在遇到席慕莲以前的二十多年是残缺的,就像一支孤独的利剑,在那天夜晚终于迎来了他的剑鞘。
他们在床上是那么的合拍,就像金童玉女一样,天造地设。
谁说男性天生坚强勇敢?
难道他们心里就不能有恐惧和软弱?
席慕莲就是那个能够承托他的恐惧和软弱的温床,在她的怀里可以不用扮演保护者的角色,不用再女人们的保护伞,而只需要做回一个需要安慰的小男孩。
卸下面具后,真实的自己。
席慕莲用手掌揉了揉脸颊,故作镇静:“没关系,反正今天演鬼。”
说着便开始拿起眉笔给自己勾眉,江定心则在她后面整理今天要用的戏服,两个人都很安静,因为化妆室的隔音不太好,里面有什么动静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有剧院有条铁令,同事之间不可以恋爱,所以他们在剧院里还要扮演普通同事的关系。
很快地,导演派人来催,就要上下一场戏了。
刚化好妆容的席慕莲,转身却在镜子中看见对方正在他身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怎么了,这妆容很奇怪么?”
江定心的脸却更红了,喃喃低语道:“不,是很美。”
“谢谢。”席慕莲受用地笑了笑,径直走出了化妆室。
等到所有人都换完装容后在大舞台上集合排练,今天要排演的剧情是:
「男女主互生好感之吻后,男主纠结于自己的性别,不敢告诉女主他真的爱上了对方,而一个人在湖边苦闷的沉思。
这时却偶遇一只会说话的野鸭,告诉了男主他所恋慕的对象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可怕的湖中女鬼所化。
但男主已经为情所困显然并不相信野鸭的话,并且答应了女主在夜晚的邀约,他准备将自己的真实性别和心意和盘托出。
就在半夜湖边幽会之际,却被湖中野鸭破坏……」
帷幕上,陈旧的庄园到处透露出丝丝诡异,可沉醉在爱河里的谈君彦丝毫没有察觉。
他独自在庄园中游走,沉静的深夜像一张蜘蛛织下的巨网,而真正的猎手却扮做猎物出现。
从小被家族当做女孩养大,他从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恋爱,这一次他觉得那种令他怦然心动的感觉,就是真爱降临。
所以他纠结于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敢告诉方云风那个事实——他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曾经也反复诘问过母亲,为什么家里要把他当做女孩来养大,他们说是因为一个厄运般的诅咒。
家族里的男孩凡年满七岁的当天,就会莫名其妙被水淹死。
无论大人把他们盯得多紧,总会有巧合令他们独自外出,然后陈尸河塘。
他又问母亲:“那家族里的女孩有没有同样的厄运呢?”
母亲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个家族没有生过女孩,每次生下的是男孩。但是把你打扮成女孩,真的让你在七岁的时候逃过了一劫。”
因为这样不详的厄运,他年逾十八仍然没有办法做回真实的自己。
“做一个真实的自己,真的好难。”江定心在舞台上按照剧本捧读着台词,却愕然想到了自己,因为他也同样面对不了真实的自己。
如果说过去是懵懂的,那么自从那个吻以后,他发现了真实的自己。
他并不爱男人,也爱不上女人,只对一个像男人的女人有感觉,可他无法说出口这带着上帝原罪的话。
所以他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偷偷地看她,希望不要被她当成变态才好。
他一边游走着逛到了和方云风相约好的湖畔,蹊跷的是在那里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望着空荡荡的湖畔小屋,原本鼓起勇气告诉实情的心又凉掉了。
可是他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小木屋的门锁上也长满了苔藓,似乎长期以来这里都人迹罕至。
谈君彦独自坐进小木屋里,里面倒还十分干净,他点燃一只陈旧的黄蜡,屋子里瞬间有了暖意。
从小木屋的窗户里可以望到不远处的野鸭湖,湖面像一面镜子那样光洁平静,只是黑压压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谈君彦叹了口气,趴在小木桌上借着幽幽的烛火望着窗外,等待着方云风来赴约。
时间过了很久,一直等到他意兴阑珊,困意袭来,渐渐睡了过去。
等他沉沉睡过去后,适才从不远处传来沙沙地脚步声,一阵风吹开木屋,吹息了烛火,整个湖畔世界重新陷入不属于人类的黑暗。
涟洳变回了她的真身,现出原形,她不是什么安薇庄园的主人,也不是什么猎人,只是一只怨气深重被困在湖底的水鬼。
她有着一头凌乱湿漉的黑发,贴着冰冷的身体一直蔓延到脚面,她没有鞋子,赤裸着脚丫一步一步从湖水中上岸来,她没有人类漂亮的衣服,只有水草胡乱的裹在身体上,她的眼睛是一望无尽的黑,她的嘴唇是不见血色的紫,她的皮肤是白里透黑的青,她的指甲是坚韧的利器,没有活人的心跳。
她不在乎面前的人是男还是女,只要是活人,就有她需要的阳气。
她需要足够的阳气来还魂,只要有足够的阳气她就可以拥有一个活人的肉体,离开那讨厌的水里。
一开始,谈君彦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剧本上是这么描述的:
「他感觉到有东西靠近了他,湿漉漉的冰冷冷的,像藤蔓一样爬上他的身体。」
毕竟只是演戏,席慕莲不可能真的有办法让女鬼的头发爬上他的身体,于是只好用手代替。
她的手像蛇形一样游走在他的身体各处,从胸口一直摸到大腿上。
明明只是演戏,可她却鬼使神差地真摸了。
江定心的身体手感非常好,可以隐约的感受到那薄薄戏服下的身体曲线,还有体温。
江定心演的角色虽然睡着了,但他本人却没有睡着,所以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软软的柔荑在他身上各处惹火。
“嗯……”闭着眼睛的他几不可闻地闷哼了一声。
听见那似有若无的呻吟,席慕莲回忆起那天在她的床上一些惹火的画面,呼吸也跟着变得粗重起来。
这声音很小,除了离他最近的席慕莲以外其他站在场外准备入戏的演员们根本不可能听见。
紧接着,需要在舞台上表演出他们发生了关系,但又不能表演得太过露骨,于是只能用肢体语言来意会。
江定心在“睡梦”中半推半就地配合着席慕莲的动作,让她骑坐在自己身上,就像在梦魇中被鬼压床那样。
但是两个人的“连接”处正好在下半身的敏感部位,搞得两个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咔——”很快便收到了导演的不满。
“肢体太僵硬了,动作不够优美,这里要给观众展现一种惊悚的美感,到时候灯光会一直追随你们的动作。”
“知道了。”席慕莲公式化的回应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