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吻几下,就要哄一句。
“不哭了。”
杜蘅听出他话里的酸涩,那些寄生在她情绪上的情绪,正承受着风吹雨打,还是尽力给出不酸不涩的好口气。
“不是要看手生的字吗,看我的,我的字不比你好看。”
说完,陈顺吻吻她的鼻尖。
用手腕稍微柔软一点的地方给她压眼泪。
那双凝结泪珠的美目对着他眨了眨,告诉他,他的字不够生,已经找好学习对象了。
她的学习对象是招待所登记窗口老大爷的孙女。
杜蘅止住这场自行其是的泪。
身在北京的每一天都很宝贵,不能花费在这样的无功用上。她要亲近嬢嬢,就算从零开始也没关系。
等待是她最擅长的事。
“老爷子在世那会儿总说你爸比我有出息,结果呢?落个抄家劳造真是大出息。”
中年男人捧一碗热腾腾的稀粥,蹲在招牌下,嘶呼嘶呼地溜着边喝。
“永久,好车。高粱啊,你小子下手仔细点,别到时候我还倒赔人一笔钱。叁叔不得省钱给你修残脚呢。”
高粱没说话,坐在地上给自行车补轮胎,手边放着拐杖。
中年男人嘬口戳过咸鸭蛋的筷子头,乐呵呵的。
“你那书借我看看呗?是黄书吧?”
“不是。”
“啧!写着阴道呢,我都看见了。”
高粱沉默。
“你那些《春雷》、《战斗的青春》、《烈火金刚》不如这本没皮的书好看吧?也借叁叔看看,我看看就还你。”
高粱还是不声响。
书上写的明明是:亚里士多德在林阴道上给他的学生们上课。
哪是什么黄书。
这要是黄书,天下全是黄书。
他不想解释,不管对方说什么,开始装聋作哑,沉默到底。几句话下来没得趣,进入挨骂环节,他很经骂,随便骂去。
中年男人的结尾总是:“难怪你那姓薛的小女朋友看不上你。”
太阳渐渐升起。
天亮透了,热度上升,大人能憋小孩不能。不管什么环境,学习班办不办,谁家又出现严重问题,不耽误孩子欢叫玩闹。
一溜溜从高粱面前跑过去,又跑回来,跑到胡同肠子直打颤。
“颜良来了!”
“嘘!都别说话!”
几个孩子在墙根排排站,朝胡同口张望。
张望方法很老道,有股浑然天成的贼相。一个说哦呵,来抓你爸爸了。另一个马上说抓的是你爸,你姥爷也别想躲。
颜良是孩子间流行的暗号。
万一被揪住,孩子头会说:“什么颜良,什么封资修叁国,我们没听说过,刚才说的明明是盐巴和粮食。”
丑的叫张飞。
恰好孩子队伍里有人叫张飞,更好抵赖。
多的是张飞,颜良少之又少,日子再枯索,半大孩子有的是滑头滑脑的乐子。
这几天,陈顺时常在胡同里走动,荣获“颜良”称号。
没人告诉他,这是孩子们对他恰到好处的魁梧,行动间军人气质的一种另类赞扬,至少不是“张飞”,没说你丑,很不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