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慧姨解答:“对,大部分是瓶樽,也有一些杯碗盘和笔洗之类的,大概两百多件。”
“两百多件?”钟弥张了张嘴,仿佛瞬间对数字失去概念,“都是真的吗?”
慧姨笑起来:“怎么会不是真的呢。”
钟弥已经不想问贵不贵之类的幼稚问题了,低声自语着:原来他的爱好不止钓鱼,还热衷在家里建博物馆。
不爱收集瓷器的生意人不是好的哲学家。
那种介于荒谬于不真实之间的情绪,叫钟弥一时无法正常说话,她开起玩笑:“怪不得他不带朋友回来。”
慧姨在旁边解释他不带朋友回来的原因。
他不会带客人来这里,是因为他还有另外的房子,但对他而言,那些都不算是住所了,只是一个买下来替他一个人服务的茶座或者清吧,甚至是偶尔招待朋友聚会小赌的度假屋。
钟弥只稍稍点头,微笑着,像是理解了一样。
慧姨问她要不要下去负二层看看。
“只是那个玻璃房需要指纹加密码才能一起解锁,现在进不去,但通体玻璃,也可以在外参观。”
钟弥说不用了,想找老林来送她回家,慧姨便说:“那我现在去帮您通知老林。”
钟弥点头道谢,又一个人靠在负一楼的栏杆边呆了一会儿,才挪步离开。
从昨晚他接沈弗月电话的样子,想到今天慧姨说的这番话,钟弥越发觉得,沈弗峥这个人把什么都分得很清楚。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站在高处才不会太累。
起码从表面看,不会有疲态破绽。
撇开感情处理事情,永远都是最高效也是最正确的。这样看,他是很懂利弊的生意人,又一点都不像学哲学的了。
钟弥觉得他很矛盾,也并非今日之感。
就如先前在州市不太熟的时候,她曾经觉得沈弗峥身上有和外公类似的气质,但越了解越觉得,那种相似,是阵雾气,走近吹一吹就散了。
车牌没做登记进不来,老林只能将她送到小区门口。钟弥拒绝老林下车送她进去。
她提了提手上的两只袋子,一只放东西,一只放衣物,说:“很轻的,我自己拎可以,这点东西还不至于累死我。”
老林对她笑:“好嘞,那您快点进去吧,外头风大,别吹感冒了。”
“好,那您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钟弥一转身,寒风兜面,差点把宽大的围巾下摆直接掀到她脸上来,她皱着脸,挪不出手,只能偏偏头找方向,让风再把围巾吹回原位。
在心里给京市扣大分,除了一个人,我喜欢的样子,你是一点没有!
我早晚要走,早晚!
还剩一个月到春节,这个时间点,就算钟弥想清楚如何安排未来,年关将至,也不太好找工作了。
但她还是试着在招聘网站上投了几份简历。
要不怎么说偌大京市,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呢,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牛人,没户口没房子,想凭大学拿的几个奖就当香饽饽,一路畅通无阻,在州市或许还有可行性,在京市,就成了天方夜谭。
那些专业资深的舞蹈培训机构,要么给艺考生集训,要么是教小朋友的兴趣班,在要求技巧身韵之前,hr先考虑的是稳定。
钟弥也实话跟人说。
本来也是,她渐渐已经没有了要在这里扎根的念头,水土不服,可能大二那会儿还做过梦。
看到前辈舞台上的光鲜,也曾想过一定要努力站在聚光灯下大放异彩。
她的颓丧,有一部分是受彭东新那件事的影响,还有一部分,是那位她曾经欣赏的前辈私生活被媒体曝光,也不是多不堪,可也算是一盆凉水浇下来,盖灭她所剩不多的美好滤镜和年少心热。
没有人能真当一尘不染的仙女。
前辈不能。
她也不会是例外。
把自己拔得太高的下场是拖着空壳子越活越累,她想明白,也就回州市了。
说到底,她既无宏图大志,也缺拼劲狠心,物伤其类的敏感心思倒是有好几箩筐。
没有谁能做她的方向,靳月不是,前辈也不是,于是失了方向,她就成了一只刺猬,装作刀枪不入地缩成一团,谁敢乱碰她,她就扎谁。
她对什么路是好的,什么路是坏的,已经失去判断。
只记着外公从小教她的,万事再难,不过情愿二字,这一份高兴,你是想给自己,还是想给别人,只要你情愿,咱们就不论对错。
之后两天都有面试,钟弥抱着了解情况的态度去见了hr,人家问她怎么这么迟才出来找工作,又看了看钟弥打扮得不像缺钱的样子,自动省去后话。
明明有各种理由,可一想到彭东新,钟弥立马生理性反感,更不愿给被他耽误的时间编什么好听的理由,可真实情况也难以启齿。
缄言片晌,hr大概有所察觉,没让气氛进一步尴尬,又简单问了一些其他问题。
隔天,老林将那辆颇显眼气派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小区门口,见钟弥不是从小区里出来,而从楼下一家咖啡店推门而出,一手提包,一手拿着一本暗红封皮的厚书。
上了车,沈弗峥问:“在学什么?”
暖气充足,钟弥脱了外套,露一件里面的小翻领兔毛裙,再拿起书,晃到他眼前:“小说!谁要学习啊,最讨厌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