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弥,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外头有个开玛莎的男生找你,我还说了你不在。”
碗沿露出一双乌瞳。
钟弥由玛莎这个关键词猜到来人,不由心烦,碗一放,餍足擦擦嘴道:“说得好!以后也这么说,那我就从后门走啦!”
戏馆附近就有一家花鸟市场,早上是贸易高峰,摊位前散客熙来攘往,各家的小喇叭赛声似的较量。
东家新鲜花卉通通打八折,西家红鲤鱼绿乌龟一律进货价,人挤人,货挤货,时不时各种嗓门见缝喊着借过。
钟弥逛了一圈,拦腰砍价,最后花五十块买了三个花盆,老板给用青色的尼龙绳网兜着。
绳子太细,半道勒得她手疼,从公交上下来,她抱在怀里,走进丰宁巷。
这地方偏僻,有一处名人故居已经划作文保单位,周边住的几乎都是老人,和一些压根不是为了赚钱开设的文艺工作室。
巷子里种刺槐,绿树参天,四五月落花如下雪。
外公住一间两进的小院子,身边只有蒲伯照顾,偶尔淑敏姨会过来帮忙打扫。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垂花门修得漂亮。
钟弥在门口树下看见一辆挂京牌的黑色a6,她捧花盆一愣,扭头朝自己走过来的青石窄路看,目光再落到车上。
脑子里两个想法。
这人肯定是第一次过来。
但凡来过不可能把车开进来,磕磕碰碰不好开就算了,还不好调头。
这人的司机有点东西。
以丰宁巷的复杂路况,四轮车开进来的刺激程度堪比赵子龙救阿斗,七进七出,可这人不仅开过来了,车漆还安然无恙,半点没掉。
很有本事。
门里传来愈近的脚步声,钟弥从蒲伯身边见到这位高手,讲不清是什么特征,钟弥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当过兵,看着很寡言正派。
“弥弥来了啊。”
蒲伯介绍身边二人,“这是沈先生的司机,正要送这位花艺老师出去。”
钟弥还在想沈先生是谁,由着蒲伯的话又去打量那位花艺老师,也是中年男人,平头方脸,戴眼镜,手里拎着一只灰绿的大帆布包。
这位花艺老师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蒲伯:“有事的话,打这个电话,我随时过来。”
钟弥脑子里又多了一个问题,外公能有什么问题,需要一个花艺老师随时过来?
送走人,进了垂花门。
半院子的兰,没似钟弥昨晚脑补那般狼狈潦倒,一盆盆在长木台摆得整齐,地上落了一层碎叶,切口整齐,显然不久前有人精心修理过。
可就算这么精心打理过,那些兰摆得品貌端庄,一丝不苟,也架不住新来的那盆艳压群芳。
钟弥拿不准,毕竟也没亲眼见过:“素冠荷鼎?是吗?”
蒲伯答:“是。”
“谁送的?”
钟弥面上的惊讶如水纹漾开。
素冠荷鼎是莲瓣兰的一种,却特殊到需要单单起这么一个名字去区分。
白素无下品,外公养的兰,绿素偏多,最好的两盆永怀素,还是钟弥上大学托朋友买的。
而素冠荷鼎稀少到,早年每每出现都伴随着天价竞拍,甚至传言一度拍出一株千万的价格,是兰中帝王。
“是京市来的沈先生。”
“又姓沈,”钟弥喃喃。
外公少见外客,更少收礼,大多时候肯摆开茶台与人会面,多与这个“沈”字挂钩。
据说京市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沈老先生是外公的故交。
“这位沈四公子不一样。”
蒲伯解释道,“他是沈老先生的第四个孙子,也是沈老先生最器重的孙子。”
钟弥心想,大概是不一样的吧。
那位沈老先生从没来过,倒是他才俊辈出的子孙们,每年寒暑都会来看望外公。
每次来的人,除了姓沈,也都不同,仿佛看望外公是他们沈家的一道规矩,轮一轮,每个人都要来。
才俊们打扮得光鲜体面,与外公并不亲近,格外恭敬拘谨,每次送来什么稀罕玩意儿,外公脾性温和,只招待茶水,不收东西,对方连一句客套也不敢多说。
而这位据说“不一样”的沈四公子,送来这样昂贵的兰花,却可以堂堂正正摆在外公的院子里。
“弥弥。”
听到熟悉的声音喊自己,钟弥转过头,见檐下站着穿一身白色府绸的外公,以及外公身边那位沈先生。
意外的年轻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