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辰心中有了数,吩咐唐君莫带人去外面等,冲秦申问道:“私逃?”
“端午那日宫宴结束,马车本该直接回家,霓裳却执意要去北市玩耍,随行几个仆从不敢违逆,便跟着去了,到了北市她让其他人原地等候,只带了腿脚不便的乳母同行,据乳母说霓裳一路疾走,她追赶不及,拐了几个弯便不见了踪影。”
“为何不报官?”
“选秀在即,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派了几个可靠的家丁去打探,霓裳失踪的那条巷子周围前前后后搜了十几遍,一无所获。”秦申搓了搓脸,挤出点苦笑,“这点事情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不必麻烦尚少卿。”
李靥在一旁听着,只觉心惊,秦霓裳是候选的秀女,若真是跟人私奔,那可是大罪,不光不能入宫,秦申这个太常寺卿也会被革职,严重了还会全家流放。
“选秀时日已近,到时再称病便有欺君之罪,所以如今当务之急是找人。”尚辰明白秦申的顾虑,现在情况紧急,他话也说的直白,“秦娘子之前可认识一位叫常雪松的画师?”
秦申听到秦雪松的名字,脸色变了几变,把头扭向一边。
“我只问一次,秦寺卿若还想救你女儿救你全家,最好说实话。”
“是!是认识那个画师!”秦申瞪过来,嚷道,“那又如何?一个小小的画师罢了,居然妄图娶我女儿?”
“他来提过亲?”
“是!被我打出去了!我告诉霓裳已经做了秀女,不日便会进宫,会光宗耀祖,会荣华富贵,我还让他断了那些痴心妄想,莫要再纠缠!”他拍着桌子气道,“谁知霓裳这个逆子居然跑了,她一定是跟那个什么狗屁画师私奔了!”
“秦霓裳是在哪里失踪的?”
“北市,桐花巷。”
“靥儿出去传我命令,让唐寺正带人封锁北市,重点搜查桐花巷。”尚辰说完,又对秦申道,“马上把当日随行的仆从都叫来,我要审问!”
李靥急急忙忙跑出去传话,却看见李栀也在,正一脸焦急地跟唐君莫说着什么,见她出来便像见到救星一样跑过来,拉着她急声道:“靥儿!汀兰不见了!”
结发(九)
苏汀兰是中午时候走丢的, 她端午那晚受到惊吓,在家养了几天已是大好,于是今日便想出门逛逛, 临近午时那会儿出的门, 只带了一个丫鬟翠柳。
“当时天正热着,到了北市没逛一会儿娘子便说口渴,要喝汪家饮子的冰梅汤,我便赶紧去买,也就是掏钱付钱的功夫, 再转头人就不见了!”翠柳拉着李靥的袖子哭哭啼啼, “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娘子, 也不敢回府告诉夫人, 实在没办法了才去翰林院找李学士!”
“李娘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我们家娘子平日里性格你也了解,绝不会一声不吭就乱跑的!”
李靥只觉得后背发凉:“你说苏姐姐是在哪里丢的?”
“北市!是北市!”
尚辰也讯问完了当日几个跟随秦霓裳一起出行的仆从, 未发现可疑之处, 听到翠柳说苏汀兰也在北市走丢了, 不由得眉头紧皱, 抬手撩起马车帘示意众人上车:“去北市!”
李栀看起来还算镇定,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到了北市便拿着苏汀兰的小像挨个商铺路人询问,可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跟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李靥走过去连着喊了几声哥哥, 他才停下脚步,漆黑的眸子闪过失措与慌张。
她轻轻去握他的手, 在这炎炎暑天里,哥哥的手冰凉刺骨, 不带一丝温度:“哥?”
李栀没说什么,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转过身接着去询问,李靥站在原地愣了会儿,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
她回头,见莫为骑了匹快马疾驰而来,转眼就到了跟前,跳下马来丢了个包袱给她:“常雪松的画,怕你们不好找人,我顺手给他画了副像,□□成像吧,足够用了。”
“多谢师兄!”李靥急忙打开包袱查看,她从图画院离开时,特意拜托了莫为去找几幅常雪松的画,尤其是看他的房间里有没有临摹的《风引霓裳图》。
“《风引霓裳图》没找到,霓裳花他倒真是画了不少,有满满一书箱。”莫为指着包袱里厚厚一沓画稿,“空白处写满了霓裳两个字,细看看还是挺渗人的。”
起码这事他干不出来,再喜欢也不能把心上人的名字写得到处都是。
李靥拿着画稿仔细看了很久,果断去找尚辰:“义兄,凶手就是常雪松!”
尚辰正叫了北市的几个里正,询问这里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见李靥这样说,问道:“靥儿确定?”
“确定!”她重重点头,“刚刚师兄拿来常雪松的画稿,上面的霓裳花无论是运笔勾线还是力道收放,都跟死者腕上一样,那就是常雪松画的,错不了!”
“好!”尚辰见她如此笃定,朗声命令道,“所有人,以桐花巷为,扩至整个北市,再至全城,逐户盘问画像上三人下落!”
“靥儿,你再将画像另描几份送去各城门,让守城士兵严加审查。”
“他会不会已经出城了?”李靥担心。
“城门那里没有常雪松的出城记录,而且秦霓裳失踪后,秦申就已经派了家丁在城门蹲守,没有任何发现。”尚辰望着熙攘热闹的北市跟不时好奇驻足的行人,目光灼灼,“我敢肯定他就在这里,就藏在某个不可见天日的角落。”
人是在傍晚时分找到的,在桐花巷某个民宅的地窖里,那地窖上面盖了稻草跟杂物,看上去像是荒弃已久,再加上入口很小,所以秦府的人来来回回探查了几遍,都没有发现。
“所以说还是尚少卿聪明啊,东京城最热闹的北市,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荒院子就显得特别不合理。”唐君莫白着一张脸站在巷子口透气,“要说变态还是你们这些搞风雅的变态,那满身的画满身的字,把个好好的女子糟蹋成那样。”
李靥没理她,只焦灼地看着人一趟趟从地窖里往外搬东西,然后一遍遍追上去查看,喃喃自语:“没有苏姐姐的东西,这里也没有。”
闯进地窖的时候,常雪松跟秦霓裳都在,地窖的墙上刻满了霓裳花,花与花的缝隙之间横着竖着,密密麻麻全是霓裳两个字。
秦霓裳赤身裸体被固定在墙上,变成了墙的一部分,那霓裳花与字,自然也刻满了她的身体。
常雪松大约是用了胶一类的东西,把她跟墙壁粘在了一起,一扯便疼得大叫,差人们没有办法,只好从附近借来工具,一点一点连人带墙皮一起铲下来。
惨绝人寰的叫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昏迷的秦霓裳被裹在被子里抬出来,露出的脖颈像被鲜血浸透的斑驳城墙,墙皮与血肉混在一起,坑坑洼洼,破败不堪。
莫为破口大骂,骂常雪松不是人,又骂秦申荒唐,若是早早报了官,何至于把女儿害成这样,更何况还害了三条无辜枉死的人命。
李栀守在地窖门口,常雪松一出来便冲过去扯住他衣领,颤着声音追问:“汀兰呢?你把汀兰藏到哪里去了?!”
“汀兰是谁?”常雪松歪着头,直勾勾看了他半天,笑了,“原来是状元郎啊,翰林院见过几次面,怎的?你的女人也不要你了?”
“我问你有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