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忍不住插嘴问道:“悔婚的意思是——”
“我朝律法规定,婚约一旦缔结,悔婚者不问缘由,杖一百,若夫家执意要娶,则女子必须嫁,不娶,则返还双倍彩礼,徒一年半。”李靥低声解释,“赵南叙若执意不肯退亲,哥哥就是悔婚者。”
“下狱便下狱,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让你嫁给他。”李栀斩钉截铁。
还未成婚便急不可耐,置礼义廉耻于不顾,而且还伤了靥儿,如此急色暴戾之人,必然不能嫁。
“我知道哥哥疼我,可那样就中了他的计。好在成亲还有几个月,会找到办法的。”
她说着向前挪了两步,伏在李栀膝头,小梨涡浅浅绽开,“我们慢慢想办法。”
“不必等这么久。”一直没说话的尚辰突然开口,沉稳笃定的口吻,“事已至此,退亲便是。”
“对啊,退亲就是了,李娘子不必担忧,我们能保李学士周全,也不会让你嫁进赵家。”沈羽倚在门口,给了她一个明亮的笑。
李靥望了一圈,眨眨眼还想再说话,额头突然被点了下,又点了下,李栀食指在她脑袋上轻轻地戳,目光宠溺温柔:“哥哥现在便去户部,我们千好万好的李家大娘子,一刻也不能让人拿捏了去。”
“哥哥……”她红了眼圈,重生后为了不再重蹈前世覆辙,每一日都过的小心翼翼,前世受过的苦让她变得隐忍宽容,却忘了自己本也是有亲人疼爱的姑娘,是哥哥万般呵护的娇娇明珠。
“好了好了,天塌下来有哥哥替你顶着呢,不哭啊。”
“嗯,我不哭。”她笑着应了声,将已经夺眶而出的眼泪抹去,从怀里拿出那张写了自己生辰八字的纸来,“赵南叙眠花宿柳,又与表妹有私情,其表妹在狐仙庙里亲口说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并以赵南叙平妻自居,还、还诅咒我福薄命浅,永无子嗣。”
“这便是证据。”
李栀将纸接过来,不由得怒从心起:“我只当他性情冲动,却竟然无耻之尤,还未与你成亲便与其它女子私通,还要纳妾,堂而皇之置我李家祖训于不顾!”
他说着将妹妹扶起来:“你为何不早说?”
“我怕哥哥气坏身子,总想着徐徐图之,是靥儿错了,应该早就实情相告的。”
李靥起身,后退几步又重新跪下,认真且郑重:“我对赵南叙并无情意,亦不想嫁入赵家悔恨终生,求哥哥做主,罢了这桩婚事吧!”
“想退亲?行啊,彩礼钱还来,还要再加十倍才行!”赵母突然推门闯进来,高门大嗓地嚷着,“七夕还跟我儿游玩看灯待到半夜,该干的都干了,这会子又说没啥情意,人家说婊子翻脸无情,我看你这个书香门第的大娘子啊,比婊子还不如!”
赵南叙刚才鲜血淋漓看着吓人,但也只是皮肉伤,止住血又吃了药,也就没什么大碍,赵母见儿子性命无虞,直接转头就奔李氏兄妹而来。
归根究底是李栀伤了自己儿子,既然已经撕破脸,亲事也作了废,这笔账必须要好好算清楚。
“信口胡言!”见她将自己妹妹骂的如此不堪,李栀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泼妇!”
“啥?我泼妇?你拿刀捅我儿子这事儿还没找你算呢!我告诉你咱们没完,我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得去告你!去告御状,扒了你的官服,让你身败名裂!”
赵母冲上去指着李栀鼻子就要蹦高,忽觉一道冰冷视线扫过来,她看到正盯着自己的尚辰,咽咽口水,气焰矮了三分:“你们别想仗着人多欺负我这老婆子!”
尚辰瞪了她几眼,将气到发抖的李栀扶了坐下,又把地上跪着的李靥拉起来,一指椅子对赵母沉声喝道:“坐下。”
赵母被他一吓,不自觉就坐下,接着又站起来:“这是我们两家的事,跟你无关!”
“赵老夫人稍安勿躁,先坐。”沈羽笑眯眯地拍了下她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把她拍回椅子上,“不要那么大火气,有话慢慢说。”
赵母被这一掌拍的半边身子发麻,不由得心下害怕,兀自嘴硬道:“说、说就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赵南叙心性不纯,罔顾廉耻,还伤我妹妹。”李栀捂着心口缓声道,“赵李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哟,李大状元好大的威风啊,你说作罢就作罢?”赵母眼里射出精光,“作罢也行,还我们家十倍彩礼,再加利息!”
“只偿还双倍彩礼罢了,哪有十倍的道理!”李靥急道。
“除了十倍彩礼,还有我儿子受的伤,起码要赔一套宅子。”
赵母腿一盘,讨价还价,“十倍彩礼一套宅子,少一分我们都不答应,否则不光你要嫁过来,你哥还要蹲大狱!”
“明明是赵南叙与温若蕊私通在先!”
“那又怎么样?哪条规定男的成亲前不能找女人了?你去打听打听,谁家成亲前不是先找几个通房纳几个小妾的?”
“他背信弃义,辜负我兄妹信任!”
赵母翻个白眼,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态度:“什么背信弃义我老婆子不懂,就是去官府说下大天来,也是你们悔婚!”
“你——!”
李栀拦住快要哭出来的妹妹,冷着脸说道:“赵南叙求亲那日我便说的明白,李家祖训,一夫一妻,只寻有缘之人,绝不强求,是他言之凿凿说此生只与靥儿白头,我才允了亲事,如今这番作为,与背信弃义的小人又有何区别!”
“小人不小人的,反正悔婚的是你们,你要不想坐牢,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赔。”赵母见兄妹二人都说不过自己,洋洋得意,愈发口无遮拦,“再说你们老李家都要绝后了还提啥祖训啊,实话告诉你,当初我之所以答应我儿去求亲,就是想吃你们家绝户,不然我儿子大好前程,干啥找这么个缺爹少娘的丧门星!”
赵母一番恶毒的话说出来,李靥陡然间大彻大悟,怪不得上一世哥哥离世后赵家便急着接手财产,赵南叙对她态度也判若两人,她只以为是自己不够好,却原来是这恶毒母子早有预谋,这桩亲事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只有利益,没有情爱。
李栀听在耳里,只觉得心肺剧痛,是他识人不善,非但未给妹妹寻得良人,还让她今日遭人谩骂,平白受辱。
他气愤又自责,一口气憋在心口,腥甜涌上喉头,张嘴便呕出血来。
“哥哥——!”李靥见哥哥吐了血,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扶住他,又喊着让九官去叫司空来,众人正忙乱之时,门外去梅园给李靥拿衣服的小雨白着脸慌慌张张跑回来,像是受了很大惊吓。
“娘子不好啦!你的屋里有人上吊!”
莲心茶(六)
开封府尹朱政领着人匆匆赶来, 一行捕快脸上全是疲惫和倦怠,眼眶下还带着隐隐的乌青。
“一天天的有完没完,从早到晚没个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