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安排您的,见见也不碍事。”内侍弯了腰,“皇后娘娘的意思,过几日沈将军寿宴,让您接了杨家娘子一起去。”
李府绣楼,新修缮好的地板下埋了地龙,今日天气骤冷便烧起来,李靥烘得小脸红扑扑的,窝在床上不肯下来。
“这个时节,就该热一壶上好的甜酒,在暖和的被窝里从早上呆到天黑,等天彻底黑了,就可心安理得再从天黑睡到天亮。”她拥着被子听窗外雨声,又滚两个滚到了床边,梨涡深深,“孙嫲嫲,我说的对不对?”
“那可是对,我们娘子高兴起来,能连着几日不下床。”孙嫲嫲正站在窗边看雨,回头笑道,“多亏了娘子今早坚持让郎君穿那件厚斗篷出门,还戴了伞,不然还真是担心他着凉了。”
她好奇:“你怎的知道今日一定会下雨的?”
“因我能掐会算,是个奇女子!”李靥厚着脸皮夸自己,她当然知道今天会下雨,因为上一世的今日气温骤降导致哥哥的病急转直下,晚上便咳了血。
不过今次不会了,哥哥躲过了秋雨,又吃了司空宫主的药,眼瞧着脸色一日比一日好,原先是个清瘦俊雅的书生,如今竟愈发挺拔英朗,引得那些没出阁的贵门娘子频频示好,风头竟隐隐盖过了东京城第一单身郎君尚少卿,苏姐姐都要吃醋了。
也不知道义兄今日穿的多不多……她隐隐有些担心,今早应该让哥哥多拿一件斗篷出门的,义兄虽是练武之人,但大概是文官的缘故,看起来没有沈大哥跟唐小郎君结实。
其实也挺结实的,上次在南风楼抱着他的时候,感觉衣服下面硬邦邦的呢。
还有前几日巷子口那个抱抱,又暖和,又有力量,又好闻……
李靥满脑子胡思乱想,配合着地龙的热度,整个人简直要烧起来。
她正想的起劲,捂着脸在床上乱扭,刚出去不知做什么的孙嫲嫲又推门进来:“娘子,沈家二郎君求见。”
“沈家二郎君?”李靥坐起来想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沈羽,奇道,“这一大早的,是有事找哥哥吗?哥哥去翰林院当值了。”
“我说过了,但人家说就是来求见你的。”孙嫲嫲也觉得奇怪,“前几日才听说沈老将军的二儿子回来了,现在是步军司的什么什么——”
“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
“对对对,是这个!娘子跟沈郎君很熟?”
“嗯,算熟吧。”一盒点心换了义兄一个抱抱,此等大恩大德,不熟也得熟。
所以尽管李靥想不出沈羽大早上来找她做什么,还是利落地穿上衣服挽起头发,踩着绣鞋冒雨去了前院。
沈羽来过李宅几次,都是在门口,这是第一次进到院里,他一手提了刚出炉的红糖小饼,一手接过小雨端来的茶,好奇地四下打量。
院子不大,布置倒是清雅秀丽,家中佣人不多,四处都很安静,只廊下横木上一只玄凤鹦鹉见来了人,自顾自说着话。
“兄台来啦?”
他瞧着有趣,干脆端了茶凑过去,点头:“嗯,来了。”
“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谬赞谬赞!”
鹦鹉见有人理它,高兴地扑棱着翅膀,“靥儿是傻瓜!靥儿是傻瓜!”
“你个碎嘴子鹦鹉,又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李靥刚从浅云筑出来就听到鹦鹉在骂自己,气得从墙角摸根棍子吓唬它,“快道歉,不然打你!”
“靥儿是傻瓜,靥儿是傻瓜!”
“你给我闭嘴!”
一人一鸟站在回廊下旁若无人地对骂,沈羽笑着看着,喝光了手中的茶:“咳,李娘子。”
李靥这才想起沈羽是来找自己的,连忙放下棍子行礼:“沈大哥万安。”
她应当是刚睡醒,头发虽然梳过,但是挽的很随意,大约过来时候淋了雨,发丝笼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没有化妆,整个人清凌凌俏生生的,像清晨枝头上刚开的小花。
其实沈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大哥最近总爱找他聊天,说是闲聊,却是句句有所指,李学士的妹妹是个好姑娘没错,但这好姑娘早就许了人家,李家赵家皆是书香门第,门当户对,这几年上元七夕,总有人看到二人把臂同游。
郎有情妾有意,又早已定下婚约,名花已有主,再喜欢也只能放弃。
可他不甘心,赵南叙贪声逐色,流连烟花之地,非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这么好的小娘子,不该受这种委屈。
他那日跟尚少卿说的话,不是闹着玩。
“沈虞候找我有事?”李靥见他发呆,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笑道,“是又要画像吗?”
“不,不是画像。”沈羽否认,将手里的红糖小饼给她,“刚买的,还热着呢。”
李靥接了纸包,有点不知所措。
“咳,其实我是来送请帖的。”他也觉得自己这小饼买的莫名其妙,慌着低头从怀里拿出张请贴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父亲生辰,邀请了李学士,也邀请了尚少卿,这一份是我专门写来给你的。”
他说着微微弯下腰,双手递过去,态度恳切,“父亲五十大寿,还望李娘子拨冗。”
“沈虞候言重了,我一个小女子怎担得起拨冗二字。”李靥见他给得郑重,行了礼双手接过,撒了金箔的请帖上,只写了自己的名字。
她瞬间有种被重视的感觉,眉眼弯弯地点头,“我一定去!”
立冬(二)
连着两日阴雨连绵, 今日总算放晴,太阳照在水渍未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赵府上下一众佣人皆是放轻脚步低头匆匆, 大气不敢喘, 倒衬得花厅里赵母的怒吼声愈发响亮起来。
“逆子!你这个逆子!看你那点出息!”赵母将八仙桌拍的咣咣响,“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肯罢休,啊?”
“孩儿不敢惹母亲生气,实在是生无可恋,苟活世间无益, 不如早日死了, 您也落个清静!”赵南叙坐在桌前, 头上缠着细布, 有气无力。
赵母忍不住哭起来:“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娘没了你可怎么活!那个狐狸精就真的那么好?值得你为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