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会和往常一样,笑一声,或者义正词严地说他不能随意胡闹。谁知元蘅沉沉笑了,道:“不想你走。”
“为什么不想我走?”
门外的侍女送来了汤药。闻澈示意她搁在手畔,随即便挥手示意侍女出门时将门关好。
元蘅枕在他宽厚的肩处,贴着他的胸口,小心地咽下有浓郁苦味的药,道:“你走了谁和元媗打架给我看?”
在府中暂住这些日子,元媗就没给过闻澈什么好脸色。平素一有空元媗就往元蘅的身边凑,他是半点与元蘅独处的机会都难有。
“……”
他每日在元府活得水深火热,敢情这人竟当出戏在看?闻澈捏着她的耳垂,稍一施力,看她受了疼往锦被中缩了些,他才道:“我只想这些事早些过去,与你成婚之后,只与你……”
抿唇笑了会儿,元蘅懒懒道:“这种话你也能说?真是登徒子。”
“……我说的是真打架。”
闻澈闷声笑了好一会儿,垂下的眼睫被透入房中的日暮碎金般的光辉照亮,在眼底拢出一片余影。一个男子,竟有着让人惊心动魄的漂亮。松开指尖缠绕着的碎发,他玩笑道:“清正如元大人,怎么自己还能想这么多?究竟谁是登徒子啊?”
元蘅万不会承认自己意会错了,她舒坦地从他怀中出来,睡在软枕之上,道:“没旁的事了,跪安罢。”
“跪安?”
闻澈压回来,迫使她睁开眼与他对视,“这般好的时光,元大人舍得我走?”
侧过身来看着他,元蘅的指尖轻轻刮过他的下颚:“容与,我们之间已是过去了,你不要再纠缠我。凌王是个醋坛子,若是回来瞧见了,要将你剥皮的。”
“容与不怕,元大人怕了?”
元蘅沉思片刻,放低声音道:“那你晚会儿再来,躲着他点。”
放灯
“躲着点?”
闻澈将她的手顺势握进手心, 将她往自己怀中微微一扯,低头道,“成, 都依你,待我回去梳洗, 焚香沐浴。”
“是得沐浴, 不好闻的不要。香草熏衣,香花沐发, 如此才能侍寝。”
她的眉眼间带着狡黠神色, 如一只惯懂得惑人的雪狐, 入了夜才见得几分与平素不同的神色来。而闻澈最痴迷她这般模样, 也在此刻明白为何世上有那般多的昏君贪恋温柔乡, 为何历来的文人墨客偏喜写下风花雪月。
越是到分别时, 这份缠绵越搔得哪里都酸软。
闻澈勾着她的脖颈咬在了她的唇上, 轻而易举地将她收紧在自己的方寸之间,看着她如云鬓发在他掌心散开, 铺了满枕,好生动人。许久他才微微分开, 流连啄吻她的唇角, 低语道:“香草么?蕙茝杜若都不要, 我要蘅兰……”
推开他,元蘅别过脸去低咳:“你好烦, 我还病着。”
“这会儿记得自己病了?”闻澈轻易地放过了她,起身将用尽的药碗端起来往门外走, 推开门一条腿都迈出去了还不忘回来, 交待道,“小睡会儿罢, 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府中的下人见着闻澈要动手做饭食,想上前帮忙,他却推拒了。
推拒不打紧,可他是真手生。单单是做些清粥小菜便花费了许久。等确认重新煮的粥没糊之后,他才放心地端出灶房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尽数黑了下来,皎洁月辉铺洒一地,如白昼般亮堂。
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房中因为没有点烛而一片昏暗。将饭菜摆好,闻澈正准备去床榻前去唤元蘅,谁知窗边窸窸窣窣一阵碎响之后,亮起一小片烛火。烛火旁边的元蘅穿戴整齐,甚至还系好了厚外衫,一边瞧着他一边晃了晃手中的长明灯。
闻澈无奈地耸肩:“你这是做什么?”
将长明灯搁在他手上,元蘅腾出藏在袖间的手握了他的另一只手,道:“陪我出去放灯。”
“院中可以。”
“府外。”
元蘅继续争取着。
“不行,你还病着。”
“不烫了,不信你摸?”
他总是会依她。
最后饭食也没碰,他将最厚实的氅衣裹在她的肩上,才同意她带病外出。氅衣把元蘅闷出了一身汗,中途多次想要偷偷脱下来,都被闻澈发觉,不容置疑地给她穿回去。
如今的衍州称不上凄凉,但也比月前好许多。雨停后洪水退去,燕云军丝毫不懈怠地修整城中的沟渠,流民被暂时安顿在城外的衍江畔。入了夜当街还有些小摊贩,行人稀疏但安逸。
顺着衍江分支的流水中漂荡着的是祈愿的莲花灯,在漆黑的夜色中绽开点点亮色。仰头看去,还能瞧见大簇的烟花划破夜色沉寂,最后化作万千飞星悄然陨落。
“不年不节的,怎的这般热闹?”
元蘅解释道:“荒年里祈愿,上苍会有所感知的。”
百姓们所求不过一个来年风调雨顺,亲眷不必分离。所有的慰藉都在这些灯和烟花之上了,好似在宣示着灾难的结束,所有的美好心愿将迎来一个初始。
“我带你来看过的,你想起来了么?”
元蘅问出这句话时,化作了当年才及笄的小姑娘,眸中映着的是比烟花还夺目的闻澈的注视。那年的容与就站在此处,垂眼就看到了她鲜红如血的耳垂。
闻澈的手指微蜷了下,随即抚上了岸边的石栏,视线却黏在她的身上:“当时你可好骗了,我好像就亲手折了盏灯,你就害羞了。不像如今……”
他用手指轻戳着她的薄肩,语调不甘道:“不像如今,想骗你回去做夫人,难如登天呢。”
“戳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