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澈微扯唇角笑了下。
虽未答,但已默认。
“殿下若真是容公子,为何这些年都不肯回来?您不知道您失踪的那段时日,姑娘她……”
闻澈喉头微动:“她怎么?”
“茶饭不思,担心您出了意外,遣人四处寻找。姑娘未出阁便总是将您挂在嘴边,将军觉得颜面有损,将她关在府中不许外出,整整两月……”
后面的林筹也说不下去了。
这些事元蘅不可能跟他提及,她当初选择放下过去与他在一处,已经是跨越了许多内心的坎。
可是她只是想留些容与的画像,还被他吃醋时撕毁了,甚至是对她冷淡以对,不辞而别去了江朔。那段时日她心里定是煎熬的。
但她什么都不说,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说。他在江朔的那两年给她写了那么多的信,她从来都不回,还托人捎来一句都扔了。再后来,他分明在她的书阁中看到了那厚厚的一摞信,被她用丝绸带子系紧,每一封都是阅过很多遍的。
在朝为官不易,在所有人都不认可女官之时坐到礼部正三品的位子,又是何等艰辛。
可是他都不知道。
有时候他恨她一副清冷模样,有时候又心疼。
“本王知道了,劳烦将军先不要将此事告知她。”
闻澈心口微痛。
“姑娘还不知道您是容与?”
闻澈眼角微扬:“当年受伤之后忘了许多事。前段时日在启都受了杖责,高烧了许久,做了好些梦……或真或假的过去,似乎是能想起一些了。这些事,我想自己跟她说。”
林筹明白了。
点滴的雨声止了,芭蕉叶上的水痕聚成最后一滴水珠,闻澈伸手一弹叶片,那水珠再度溅了起来,被震碎在了空中。
他百无聊赖地在靠在红柱上,听见推门声时唇角的笑意浓烈起来。
两个时辰,一刻不差。
他就知道元蘅听到他的嘱咐了,也不忍心看他失望。
“去哪儿?”
元蘅一边给自己系披风系带,一边将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抛给了他。闻澈伸手接住,只犹豫了片刻便剥开喂给她。看着她被酸得皱眉,闻澈才笑出声来:“幸亏我还没尝。”
“爱要不要。”
元蘅想夺回橘子,结果被他举高了,任由她踮脚也够不着。
他趁机在她唇角亲了下:“酸的也好,甜的也罢,只要是你给的,我都要。”
被这人潇洒地说了些比橘子还酸的风月酸话,元蘅的耳朵尖有点烫,但还是被哄高兴了。她又扯了他的袖角:“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如若不然我可回去了,要处理的事一堆,你就净耽搁我的功夫罢!”
“跟我来。”
到了燕云山底下时,元蘅都没真正明白闻澈的用意。
自从元蘅从启都回来之后,便再没来过燕云山。无论是褚清连还是容与,都是她如今没有勇气去回想之人。而如今燕云山上桃花尽谢,没有春日那般的景致,反而多了萧条之感。
下过雨后的地面泛着潮湿的清新气息。下了马之后元蘅踩在柔软的泥土之上,看着山脚下的熟悉的院落,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切从柳全叛乱后就就变了,褚清连也不在了,这里就没有了任何特殊的意义。当年她在这里缠着褚清连拜师,后来又在此处遇见了容与。
她能想起的过去所有愉快记忆都来自于此。
比起那个充斥着虚假情分的元府,这里更像是一个家。
元蘅攥紧了闻澈的手指。
闻澈却将她揽回了自己的怀里:“当年我发现褚阁老去世的时候,就是这样夏秋相接之时。那个时候衍州生乱,我不好在此逗留,所以没能帮上你太多。如果那个时候我就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分明是他要带她来,结果先难受起来的也是他。
元蘅笑了:“那个时候你还不认得我呢。”
不认得么?
是不记得了……
世间之事,永远是不记得之人洒脱,铭记之人痛苦如灼。
闻澈后悔自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这个毋庸置疑。可是再强硬之人也会难过,只是她不说罢了。
元蘅推开竹扉,看着旧时与容与一道下棋的石桌上落了厚厚的积灰和落叶,她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帕子,细致而耐心地擦拭着。
“阿澈,其实这里才算是我的家。你知道我为何不同意与越王的婚事么?因为我厌恶所有用女子姻缘做出的权力联结。男子转而可以再娶,而那个女人就要困在里面一生。正如当年我娘嫁给我爹,就是这样的。元氏需要安远侯的兵力做向上走的垫脚石,我娘最后就只是那条路上被遗弃的枯草。”
她对娘亲的记忆并不多,毕竟她三岁之时元成晖就再娶了。
但是她听到过府中人议论,说是她娘亲重病不起那日,元成晖甚至不愿意回来看一眼。最后芳魂陨落,只留下一个也不被爹爹重视的女儿。
看她动作越来越慢,闻澈并不好受。
她看着这处院落,想起拜师那日褚清连嘱咐的话——你想要的东西,你要自己拿。
在无数人的鄙夷轻视之下,忽有一处明亮乍起,便能引以为此生最珍贵之人。所以她失去之时,才会下意识抵触回到此地,甚至抵触被人提及。最后只是折磨自己,没放过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