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手揪脱了另一只花盆底儿,跪坐在自己脚脖子上,找好了姿势,垂着头,说:“表舅舅,金花还小。”
他“哼”了一声,她十六岁,怀孕七个月的佟妃还没过十五岁生日,还小……这个理由牵强了些。
伸手触到她柔软滑腻的下巴颏儿,捻了一捻,勾起垂着的脸,就到眼前,看分明了,眼眶里蓄着随时能滴的泪,眼神犹疑闪烁,又惊又恐。近在咫尺的一张粉面,娇柔的鼻息正喷在他脸上,是少女清新的味道。阅人无数的他怎么不知道,她这样伸手探他胸的人还小,还怕?
“说实话。”
她脑子溜溜转,实话,实话是嫌你以前女人多,嫌你以后女人少,老娘不想得hpv,老娘想当个体健貌美、风趣幽默、没有怨怼的太后。这话能说给你听吗?
她一摇脸,把下巴颏从福临指尖抖出来,重新垂了头,干脆地说:“委实金花还小。”
也不等他答话,就一连串说下去:“金花虽十六岁,可身板儿小,脱了鞋才到表舅舅肩膀边儿,细胳膊细腿儿,更兼从小身子弱,父亲母亲原不想这么早嫁,想让金花多调息两年,实是中宫不宜久悬,才勉强让表外甥女儿进京。但是表舅舅的雨露,金花承不起。”
她这一串词儿说得颠三倒四,前情不通后理,胜只胜在娇声婉转,声情恳切,若是撇开内容只听陈情,闻者无不对她心生怜惜。金花盘算着只要撑个一年半载,乌云珠入宫,到时候求着福临看她一眼怕是都难……
可惜,福临却不是那么好哄的人。他不止听了她话里的情,他还听了她话里的理儿,狗屁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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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听说大胸肌手感特别好,安排纸片人摸摸。
求宝儿们收。我、文、专栏。
迷藏
福临重捧起金花的脸,两双眸对在一处,他见一双桃花眼在他眼前晃。她看到一双丹凤眼,眼风同刀子一般,闪烁不容欺的光,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噗通噗通”在胸膛里鼓噪,耳朵里的血管也跳将起来“噗突噗突”。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下巴新长出来浅青的胡茬儿,肩下的锁骨撑起缎子衣裳,在肩头一个突。眼前的俊脸引着她的目光,这不就是她上辈子来者不拒的类型?
金花抿了抿唇,险些不管不顾凑上去。结果她眼神一拧,把目光从他脸上硬挪开,心里掂量了两下,又把目光挪回来直迎着他。
“说实话。”
“表舅舅……”之前在眼里蓄的泪开始往外滚,微微仰着脸,顺着尖尖的眼角往下流,“噗哒”落在衣裳上,变成一个深藕色的水印子。看样子打定了主意不说。
“罢了。”他撒了手,“若是不想跟朕做真夫妻,就不要在皇额娘面前跟阿哥公主太亲近。”傍晚金花抱着福全,太后的眼风一直扫到他身上,他知道,太后又想要爱新觉罗和博尔济吉特氏的嫡子,一日不生,一日生不到儿子,后宫诞育再多的子嗣对太后来说都是遗憾。可就这心思不知在何处的皇后,罢了。他不想用强。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缺这个“心头刺”般的表外甥女儿?罢了。
她听了一愣。这话也是当面说得的?大婚以来的心事就这么被他戳穿了?一直以为他俩就要怀着这层心事来来回回捉迷藏,结果他直说了?
她忍不住细细去探他的脸,如寒潭一般的丹凤眼,深不见底,眼锋敛起来,缓了,也疏远了。她张了张嘴,两片唇好像是突然焦灼地干了,她润了润唇,艰难唤了一声:“表舅舅……”第一次这么艰难叫出来这一声。
他看她震惊至如此,终于觉着畅快。果真用兵要奇,大婚以来,一直都是她握着两人的主动,有事万岁爷,无事表舅舅,如今主动终于回到他手上。就这样吧,相敬如宾,为了蒙古四十九旗,为了大清第一门至亲,人他娶了,再要别的,她得主动献上来。
她看他苦笑一下,终于回过神儿来,“扑通”趴倒在地:“万岁爷,臣妾……”
偏这么有主张,嫁到紫禁城还能争,还能拒,几次把他架上去不给他台阶下来,不知道她心里念着什么能生出这么大的勇气。
可是够了。他不想听。万一那张红艳艳的小肿嘴里说出什么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字,或者什么他听得懂的听不懂的因由,他怕他一怒就要降旨意去杀人。
又是被邪火冲着脑袋顶,他一把把人从眼前捞起来,搂在胸前,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捂在心上。手心里是她缎子样的头发,丝丝缕缕,爽滑透凉。
“不准说。”他张嘴自己先愣了,明是她在哭,他声音先哑了,许是这么多年被太后安排,他也倦了?她不想嫁他,他何尝想娶她,放眼看这后宫,又有哪一个是他想娶的?
她像一只茸茸的兽缩在他怀里,瓮声瓮气说了句他听不懂的:“总有其他人……”
以后,有乌云珠。
想到乌云珠,她自己先难过了,就势把脸埋在福临胸前“呜呜呜”哭了个透。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委屈,眼前是他有力的胸膛,胸肌饱满,淡淡的木香和汗液混合的荷尔蒙的味道,一颗心在里面“咚咚”直跳,靠着满是安全感,她却毫无心思摸一摸或是抱一抱,只想由着自己,也许是阿拉坦琪琪格把眼泪流尽。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无声了。从没有人如此在福临身上趴着哭,他手忙脚乱把她从胸前扒拉下来,见她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再看看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又是大六月,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汗水混着泪水,湿漉漉的一张脸,厚唇干了,茫然地噘着,傍晚去蹭福全的翘鼻头现在是淡淡的红色,灵活的桃花眼终于失了往时的自信闪烁,转做横波含情的脉脉委屈,他心里有一点被触到了,生出无的怜惜,他不知他现在是皇帝还是表舅舅。他无声地伸出修长的大手,厚润的鱼际肌轻轻抹干她的脸,哑声说:“回去吧。”
以为就此风平浪静。夜里金花乘肩舆回坤宁宫,望着天上西沉的大半个月亮盘算了下,来了不过四夜,竟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傍晚来养心殿时还怕福临用强,夜里离养心殿时,二人“协议夫妻”都谈妥了,她已俨然只剩宝座的冷宫废后,只要好好把后宫的嫔妃管好,别出岔子;把太后这位婆婆伺候好,就等着当太后了。至于娃娃,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都顺利长大了,没名没姓的她不招惹就是。
夜里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帝后几乎同时开始紫禁城忙碌的一天,皇帝从养心殿去前朝上朝,皇后从坤宁宫去慈宁宫立规矩。
太后见到金花,先细细把她打量了一番,看得她先发毛了,强装镇定捏着帕子立着,细细回想早上从头饰、到衣裳、再到脚下的花盆底儿,都堪称完美,配上她的粉面朱唇,端方丽人一枚。只有那双眼睛,又红又肿。
太后打量完,说:“皇后,昨夜没宿在养心殿?今儿这情形,是跟皇帝闹别扭了?”
她一哽,小声绞着帕子说:“没。没闹别扭。”
她不知道后来福临看奏章又看到半夜,还在养心殿摔折子大发雷霆。
太后只知道昨夜帝后在养心殿“嘤嘤呜呜”不知做了什么,敬事房的档都毫无破绽,但是两次皇后都没宿在养心殿,夜里福临为着前朝的事摔折子大发雷霆,早上皇后的眼睛肿的跟个桃儿似的,眼下一片铁青,说两人没闹别扭,太后可不信。
皇后也太不懂事儿了,刚新婚,有什么大事儿,床头吵架床尾和,竟然闹到两人分房睡,第二天还肿眼囔鼻地来立规矩,是她先不懂规矩。
本来大婚时来拜太后和大妃们,她应对得宜进退有度,太后对她有六分满意,昨日对福全细致又耐心,这满意又添了一分,如今竟不懂事儿地跟皇帝闹别扭,这满意只剩三分了。
比孟古青还离谱。皇帝那么冷着孟古青,孟古青跟他还好好处了不止三个月,继后连三天都没撑过去,真是丢博尔济吉特氏的脸面。
太后越想,脸上就越阴沉,不只金花,殿里的嫔妃都看在眼里,很有几个人心里忍不住幸灾乐祸,不是前儿那显摆了?真以为当皇后就是伺候太后吃饭,再伺候皇帝睡觉?后宫里水深着呢。
傍晚更雪上加霜,嫔妃见皇后在慈宁宫门口殷勤等着顺治帝,结果皇帝下了御舆,头一次没携皇后的手,看都没看她,迈着长腿昂首入了慈宁宫门,皇后明显没料着皇帝如此,只得踩着花盆底儿,踉跄着紧跟着入了慈宁宫。
请过安,太后抿了口茶,说:“去吧。”特意等嫔妃先散了,帝后正要往外走时,又叫住他俩说:“皇后今夜也跟皇帝去养心殿,听说昨儿小太监伺候的不好,惹皇帝摔折子了,今儿让皇后伺候,一定看护好皇帝,多保重龙体。”太后也不等他俩人答,拂拂手,端着茶盏饮茶,不说话了。
福临和金花只得应着出来,福临浸淫汉学,事母以孝,让他公然违太后的命,他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