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听了,略带一丝失望望着福临。
太后又说:“喜欢那孩子就让她进宫住一阵子,先看看你们娘俩投缘不投缘。”也没直接驳皇后所请,毕竟是博尔济吉特一族的亲人。
福临见金花听了这话又露出喜色,重又把额头贴上福全的小胖脸,一边还轻轻摇着福全。皇帝被太后的眼神扫了几次,如今见皇后这样,忍不住要拧眉头,只是在太后面前,他只得用手抚了下眉心。
苏墨尔见皇后抱福全足有小半个时辰,来她手里接了,说:“看看二阿哥要不要喝水。哎哟二阿哥长得瓷实,可把皇后娘娘累坏了吧。”
金花早出了满身汗,中衣贴在身上。恋恋不舍撒手,福全的小拳头还拽着她前襟儿。于是苏墨尔抱着福全,皇后小心翼翼一根一根手指轻轻掰开他的拳,解开他的攥。解完又用手攥攥福全的胖拳头,摇一摇,全是依依不舍。
知道的这是嫡母,不知道的,以为金花就是福全的亲额娘。福全今日也乖巧,从头至尾都没哭不闹,只安心委身在她怀抱里,头靠在她胸前,大约小娃娃的感觉最灵,谁是真心爱他护他,他一贴就知道。
福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倒看不清了,皇后对他的孩子,甚至对他的嫔妃的关护都真挚诚恳,独独对他公事公办。好在他对她也是,公事公办。
两人携手出了慈宁宫,一到门口就松了手,皇后一边拜一边说:“今夜多谢万岁爷。”
福临“哼”了一声,他算是看清了,有事万岁爷,无事表舅舅,金花的称呼没有一句是叫差了的。正在想着,她竟然站起来,重凑到他身前,小声说:“表舅舅,如果这么论,福全是我表弟,叫我表姐似乎也相宜。”说完眨眨眼,暮色四合,偏她一对桃花眼灼灼闪光,又说:“那福全的生母宁妃是我表舅母?”
他深恨母亲这样安排,先让他娶了自己的表妹,又让他娶自己表外甥女儿,两辈姐妹同事一夫。
金花深知福临最忌讳这些,偏在他痛处戳,总怕他忘记他们“如冰”的关系,如今夜色已浓,他让她去养心殿可如何自处。
就听那深沉好听的嗓音带着一丝威严在耳边响起:“表外甥女跟朕回养心殿。”怕什么来什么……
再试
福临上了御舆,回头一看,金花还立在地上:“皇后?”
她踩着花盆底儿,乖巧走到舆侧,说:“万岁爷,臣妾想走走,随后就到。”
他心里不快,让跟去养心殿就痛快来,这么叽叽歪歪,皇后果真对他没心?世事大抵如此,皇帝主动不要是一回事,皇后顾左右言它主动不给是另一回事,后者更让英雄气短。
只是仓皇间也探究不了许多,他见她一张笼着汗的粉面殷勤探在舆旁,眼中的神色真诚恳切,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去拂她面上的汗,只沉声:“嗯。还是去西暖阁。”
福临一走,金花也扶着乌兰的手开始慢吞吞往养心殿走,一边走一边盘算,皇上叫她去做什么?明明刚刚在慈宁宫门口,撒了她的手还撒得一手嫌弃,一转眼怎么又叫她去养心殿伺候。
哎,她的猫猫还在坤宁宫耳房,一眨眼出来快两个时辰了,天都黑了,她想赶紧回去逗猫。问乌兰:“咱们出来时给猫猫放水了嚒?”
乌兰说:“娘娘放心,咱出来时猫儿处来人正在看有没有虱子跳蚤,咱们宫里的人想不到,猫儿处的人总不会想不到。”
先想了猫猫,又开始盘算养心殿的事,叫她去做什么?总不是侍寝吧?上次闹成那样,她都说了“姑母在前”,这意思还不明白,就是不愿意的意思。可是不愿意又怎么样?天晓得她现在是皇后,天子之偶,两人是合法夫妻,他硬要她好像也不能硬不给,万一被废了……想到这儿,金花先打了个寒战,那静妃就是例子了,永寿宫还空着一边侧宫。
转念想,好像静妃现在过得也不错,背后靠着母家博尔济吉特氏,宫里还有太后,说远点还有蒙古四十九旗,福临又是她表舅舅,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可是再转个念头,阿拉坦琪琪格活到古稀,如今才十六岁,往后还有六十多年的岁月,给康熙帝当嫡母当太后才算爽,若是当了咸鱼废后离她的筹算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怎么办。金花心里乱手上更乱,一张帕子快揉成乱麻了,一会搓一会儿扯,眼神无光,脚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嗨,算了,先去了再看吧,说不定就是点灯说话儿,还指不定皇帝来慈宁宫请安前就先翻了牌子,毕竟昨日已经鼓励嫔妃多去养心殿请安,听说惠妃邹氏和表姑谨贵人白天都去过了,她又穿了藕色这种淡淡冷素的颜色……
“乌兰,知道万岁爷今日翻了哪位嫔妃的牌子?”
“娘娘关心,以后让敬事房每日来报就是了。”
“呵,不必。”怪不好意思的,前儿刚在大殿上义正辞严警告嫔妃不准议论顺治帝宿在何处这等事,她先巴巴儿让敬事房报翻没翻牌子,翻了哪家,羞不羞。只是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
进了养心殿门,金花顾不得脚下花盆底儿碍事,加了脚下的步子,快步向西暖阁迈。
福临左等人不来,右等不见影,心里装着事,坐立难安,一抬头见天上一轮缺月亮,索性立在廊下看月,小太监见他如此,个个噤若寒蝉,垂头缩脑,大气儿也不敢出。
正瞧着月,老远听到一阵花盆底儿急促的“笃笃”声,一个紫色的衣影儿闯进视线,婷婷袅袅翩然行到眼前,是皇后。只见她嘴上叫着“万岁爷”,脚下一绊,花盆底儿脱脚一只,人就直直歪进福临怀里。
他胳膊一揽,顺势把她收进怀里。
低头细细看怀中人,一身素淡的藕色旗装,月光一照有点灰扑扑,直肩、细腰、宽袍身遮不住的突出的胸|脯……粉扑扑的脸上笼着汗,眼角尖尖的桃花眼儿,睫毛垂着,像两把小扇子铺陈在眉下眼上,细巧的鼻子,小小樱桃式的肿嘴,那句“爷”刚说完,两片红唇微微张着,贝齿香舌,明晃晃陈在他面前。
绮色。
他摆了摆腿,放下心来,那天对皇后,果真是中了招,今晚再看,一样的地方,一样的皇后,极昳丽的美人儿,抱在怀中却再无那些绮思……
他一厢放下心来,另一厢又深恨太后安排他,给他喝那些暖情的汤水。本来皇后这样的美人儿,他也可以象征性宠爱一下,如今,也不知皇后参与多少,他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也许皇后不知道?若皇后也参与了,那她该求之不得,何苦又挠又踢,末了自己一骨碌滚到地上……
许是情|趣?早几年也有格格一边吟着“不要不要”,一边身体很诚实地贴上来。何苦呢,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每次敬事房捧过来的绿头牌他自己看着都晕……
大约让他从心底承认她实是不愿跟他有肌肤之亲,也很难,从他粗通人事时起,周围的莺莺燕燕都上赶着扑过来。所以要不要再试她一次?
她只着了一只鞋,扭头,见那只鞋在阶下,只是人在福临怀里,小太监和小宫女都不敢抬头,只得唤自己的小宫女:“乌兰……”话音还没落,人先被福临打横抱起来,院子从眼前扫过,西暖阁横了个个儿,身子一震,他抱着他迈过门槛,进殿里了。
她心里懊恼,这一歪,跟设计好的似的,他这一抱不过是顺水推舟,阿拉坦琪琪格草原姑娘的身板也被花盆底儿害了,才这么一小段路,腿竟然软了。
上一次太张皇,这次倒是可以细细瞧瞧,金花抬眼看着福临,坚毅的下颌,突出的喉结,膀阔三亭的胸……捏着一张皱帕子的手悄悄摸上福临的胸,夏天穿的衣裳少,轻薄,一摸,福临的胸肌就在她手下了。这就是胸肌?啊手感,精于骑射的福临的胸,金花忍不住摁了摁,胸肌的力把她细嫩的小手弹回来。
没了上次的挣扎,福临这一路抱着金花走得稳稳的,一低头,见她硬挺着脖颈,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胸,一只手还正在自己胸上摩挲。
这小狐媚子,他倒不知道博尔济吉特氏还教养出这样的女儿。迫不及待把她扔到里间儿帐里,身后是小太监轻手轻脚关门阖窗的一声一声的“吱呀”、“吱呀”。
金花又陷进牙席锦被铺设的重重温软里,再来一次,她吃不准那些清醒理智还能撑多久,毕竟颜狗,上一辈子的三十多年,想透了都该活在当下,一向是快活恣意更重要。
如今要舍了眼前的旖旎去保全她的自尊、健康的身体、皇后的体面,她只得不让这个英伟的人再近她的身,一毫儿都不行,只多一毫儿,她该就范了。
一骨碌从床上滚到地上,伏在地上不起身,嘴里喊着:“表舅舅恕罪。”
他见她又一次如此,倒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正了正衣襟,在脚踏上坐下,一把把那个紫衣的影儿扯起来。金花就像一根羽似的轻飘飘,十六岁,身量还没长齐,穿着花盆底儿也不过到他耳根儿,傍晚时抱着福全,就是个大孩子抱着个小娃娃。如今在他手上又恢复了小女儿的神态,天真无邪的一张脸,一双桃花眼,在他面前闪啊闪……
他松了手:“说吧,恕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