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珠还有些回不过神, “清槐?你……你还活着?”她控制不住伸手去捏小丫头的脸,她记得闭眼前, 最后看到是宫墙上所有人坠落, 摔得粉碎。
清槐也在其中。
难道, 这一切只是她的噩梦吗?
清槐还在哭,“郡主, 你到底怎么了?奴婢还是去唤宫里的太医给您瞧瞧……”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外头的小丫鬟看到沁阳长公主领着院判杜太医过来,急忙应声。
林宝珠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见到沁阳长公主的刹那再度泪湿眼眶, 话都没说便一头扎进来人怀里, 眼泪很快浸湿了衣衫。
沁阳长公主原本还很担心,见她醒过来, 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都长大了, 还这么爱到母亲怀里撒娇,还不快松手, 让杜太医给你看看。”话虽如此,手却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顶。
林宝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抱着自己母亲, 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母亲, 宝珠刚刚做了个梦, 梦到你们都不在了……”
她声音略有哽咽, “醒来发现你们都还活着, 太好了, 一切都只是个噩梦罢了,太好了……”
“真是个傻孩子。”沁阳长公主嗔道:“好好的,又咒你母亲呢?做个梦都不安生。”
“宝珠知道错了,母亲,宝珠真的知错了。”那些记忆还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林宝珠深知,如果不是自己招惹了沈禹州,大家都不会落到不得好死的下场,一切都是她的错。
沁阳长公主自不知她心中所想,满意地拍拍她,“好了好了,知错就好,往后切莫再冲动了,那北离质子故意激你跑马,你还当真去了,劝你别去偏要去……”
沁阳长公主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林宝珠已经没注意听了,她终于想起来,曾经她和寻常姑娘身子一般好,甚至因为母亲曾经叱咤沙场,她比一般闺秀更争强好动,经常和京中的公子哥们到外头跑马射箭。
后来一场春猎,她中了北离质子李青松的激将法,冲动之下与之比马,结果不慎摔下马,成了全上京的笑柄,曾经想过与侯府结亲的高门大户纷纷退却,张皇后也劝楚怀安不要与自己来往。
她记得那时候听到消息时,自己勃然大怒就要冲出去同那些人理论,被父母亲按下后送到了凤阳老家避风头,不到半年又重回上京,之后她再没见过李青松,也成了柔弱示人的长乐郡主林宝珠,再也没有干过跑马射箭的事情了。
原来李青松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林宝珠笑出声来。算算时间,现在她也才刚及笄,而李青松大抵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时常爱找她麻烦。
沁阳长公主见她听了不怒反笑,同旁边的清槐对视一眼,又摸了摸林宝珠的额头,不烫了,没发烧。
林宝珠感受着自己如今康健的身体,笑嘻嘻道:“母亲,我要去找他算账,再到怀安哥哥跟前告他一状,讨个公道回来。”说完不等回应,就一溜烟跑了。
“哎!”沁阳长公主想拦住她,却抓了个空,不由冲杜太医歉意一笑,“这丫头疯惯了,回头我再把她抓回来。”
杜太医捋了捋长须,“无碍,郡主身子康健,殿下也无须忧虑。”
林宝珠早将一切抛之脑后,她现在迫切地想见到活着的楚怀安与李青松,一口气跑到角门,吩咐人牵来她的马。
在她后来的记忆里,她一直病恹恹的,很久没骑过马了,此刻抓住缰绳,难掩雀跃,一度怀疑这才是梦,直到真的策马奔腾了,才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
她回到了少女时期,回到了十五岁,正是她张扬跋扈,冠绝上京的时候。
这一世,她要做回那个潇洒恣意的林宝珠。
一路快马赶到长鹿苑,门口的黑甲卫见到她纷纷让开路,任由她直奔主院,“怀安哥哥!怀安哥哥!”
她边唤便踏进主院,很快就看到一袭白衣的楚怀安,唇边带笑,润玉般的儒雅温和。
“刚要去侯府看你,结果你自己就来了。”见林宝珠面色红润,便知那一摔未曾伤筋动骨,他拉过她,“来,让我瞧瞧,胳膊腿还在不在?”
林宝珠立时拽着他的胳膊撒娇,“怀安哥哥,你也太过分了!”
楚怀安失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请了个神医,再给你把把脉,别落下病根才好。”说着就牵她往屋里走,林宝珠猜到他说的就是李青松,跟着走了进去。
李青松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两只手却绞在了一起,见两人相携而来,原本紧张的心一瞬又放下了,只剩某种苦涩的情绪逐渐蔓延。
他站起来迎上去,朝林宝珠作了一揖,“昨日之事,是在下鲁莽冲动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恕罪。”
林宝珠见到他,心里别提多欢喜,绕着李青松踱了两圈,眼带打量。
落在李青松眼里,就觉林宝珠是来算账的。
楚怀安见二人气氛诡异,轻咳两声,“那个……宝珠,李青松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林宝珠打断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李青松想什么,她能猜到一些,也不揭穿,回到楚怀安身边,“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我和这位……李大哥,兴许能成为朋友呢。”
李青松因着她的打量还有些紧张,听到林宝珠的话,松了口气,只是对上她的眼睛还有些别扭。
可是话都放出去了,他是来给林宝珠治病的,总不好食言,硬着头皮上前些,抓起她的手腕,也只轻轻按了一息就飞快丢开,“……既然没、没什么大碍了,那我先走一步。”
李青松直到彻底离开长鹿苑,那种古怪的窘迫感才算消失,回到质子府,脸颊还有些发烫。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楚怀安若有所思,男人最懂男人,他不得不有所怀疑。
而林宝珠仍是笑,拍了下他的肩,“怀安哥哥,在想什么呢?”她当然看出了楚怀安吃味的表情,故意逗他。
楚怀安则死不承认,“没什么。”面上一派的清风朗月,“我突然想到,咱们与北离的七年之期快到了,过阵子他也该回去了。”
林宝珠听到他试探的话,哦了声,没有多余的反应,楚怀安不禁侧目,“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林宝珠反问,“他原本就是北离人,在南梁当质子的生活想必也不好过,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不好吗?”
上辈子他死在南梁没能回去,这辈子,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只要李青松回去了,离她远远的,就会平安无事。
林宝珠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沈禹州,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锦衣卫历练了,不出两年,就会到成为皇帝的心腹,王朝的新宠。
“怀安哥哥,凤阳府最近可有什么动静?”她的问题来得突然,打了楚怀安一个措手不及,他想了会儿,也没隐瞒,“是有些棘手的事。”
“可有一个姓沈的人?”林宝珠继续发问。
楚怀安皱了下眉,“宝珠认得此人?”前阵子有人往他这里匿名递了状书,上头将凤阳税收诸多蹊跷可疑之处一一列举,他派人去查,发现状书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而写了这份状书之人,很可能姓沈,出身徐州商贾人家,不久前才中了举子,要参加今年的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