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内,乌拉尔裹紧自己的小棉袄,很没男子气概地小声抱怨:“南陵的春天怎么比冬天还冷,这风直往我骨头缝里钻,穿多厚都没用,夜里凉得睡不着觉。”
他凑到傅归荑旁边,别扭道:“阿宜,你晚上能睡得着吗,要不咱们两凑合一起睡。”
傅归荑手中的笔差点掉下去,她用力攥住笔杆,淡淡道:“我还好,你冷可以找池秋鸿。”
乌拉尔被拒绝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点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怕这个早产的双生子冷出毛病来,才主动提议。
瞧了眼少年的瘦小的脸,他入冬以来皮肤就是惨白惨白的,双唇更是难有血色。尤其是摘星宴过后生了一场大病,眸子时常失神地盯着某处发呆,精神恍惚好像随时都能倒下。
都怪南陵太子裴璟太小气,这么冷的天他们住的地方连地龙都没用,就几盆炭火,还规定用量。
乌拉尔越想越气,他是来学习不是来受苦的,不由得对裴璟产生一丝怨念。
池秋鸿这时候凑上来聊了两句有的没的,最后将话题引到今天下午的休沐。
他眼神怯怯地看着傅归荑,“我不想去藏书阁,想去射箭,傅世子一起吗?”
乌拉尔不屑地白他一眼,“你是想叫阿宜教你吧。”
池秋鸿不好意思低下头。
傅归荑适时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不了,我最近有点累,还是留在屋里休息。”
池秋鸿见她眼底微微泛着青黑,眉宇间透出疲惫,虽然失望却不再提射箭之事,临走时又留下一瓶补气的药丸和几句关心的话。
傅归荑神情凝重地拿起药瓶,内心感叹池家真是有钱,小小的瓶子精致非凡,上面烧制了龟鹤齐龄的青花纹。恐怕裴璟也如同觊觎傅家的骑兵一样,对池家的家产虎视眈眈。
她望了眼池秋鸿傻二愣的样子,但愿这个池家的嫡子是大智若愚,千万不要跟裴璟硬碰硬。
傅归荑整个上午心不在焉的,内心焦急地等着放堂。
太傅一说结束,她便避开人群匆匆回长定宫换了件暗色衣服,又把袖箭捆在手臂上。
准备好一切后让邓意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到藏书阁,此时一路上还没什么人,只有两个气息绵长的太监守在门口。
傅归荑亮出世子腰牌,很顺利进入一楼。
甫一进入,扑面而来的墨香弥漫在她周围。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整整齐齐排列成四行,每个书架上又分了十二层,傅归荑的头刚好卡在第七层和第八层中间。
偌大的藏书阁十分安静,偶尔听见零星的翻书声,这里还有几个看不见全貌的人,或穿梭寻找书籍,或倚靠着翻阅。
傅归荑佯装找书,实则是悄悄接近二楼入口,看见门上挂了一把闭合的铜锁。
她小心谨慎地环视四周,发现无人注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细长的铁丝,拨动两下后顺利打开锁,进入二楼。
二楼与一楼布局相似,只不过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阴森恐怖。
傅归荑没有多做停留,直奔三楼入口,用同样的方法进入三楼。
三楼的架子比一楼二楼更多,密密麻麻连一片,一堵堵书墙完全遮挡住后面的视线,昏暗逼仄,窗口投射的日光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三楼人少,平日也没什么打理,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书霉味,令傅归荑无端联系起与那晚摘星宴后醒来后的废宫。
她被尘土冲得轻咳几声,食指微蜷堵在鼻尖。
傅归荑一路皱着眉找过去,终于在倒数第二排的右侧架子上看见“京城户籍存放记录”的字样。
她一目十行,发现这里果真有历年登记册,压抑住雀跃的心认真仔细地逐一翻找过去十三年的记录。
她的哥哥五岁走丢,无论是何时到的京城必定都会登记在册。
整整三层,粗略估计有一百来册。傅归荑有些头痛地想,是从最近一年往前翻,还是从十三年前开始找。
她时间不多,藏书阁并不是时时刻刻对外开放的,这次闯入三楼已是冒险之举。既然哥哥的消息是最近传回来的,那就从今年开始往前找。
决定后傅归荑便拿起最前端的书册开始翻阅,她的目标很明确,比照哥哥的年龄找入京的男子,譬如今年的册子就找十八岁的男子,去年的找十七岁的男子……以此类推,单独行动的优先于拖家带口的,但也不排除哥哥被其他人救了带入京城。
因此外来人口优先于的本地人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傅归荑看完一卷后脖子有些酸胀,她将书册原封不动地放回去,锤了捶右肩又拿起旁边的继续翻阅。
一无所获。
傅归荑渐渐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窒息般的沉闷,压得她胸口闷闷的疼,蹙着眉翻完最后几页,还是没有。
看得入神,她根本没察觉有人在悄悄接近她。
那人身形高大,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步子又快又轻,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更高的书架间,极难被察觉。
他目光幽深,直勾勾盯着前方专心致志看书的人,就像看一只掉进陷进仍懵懂无知的猎物。
为了节约时间,傅归荑目光尚停留在最后几行字,她的手已经去寻旁边的第三本。
刚一碰到个什么东西就察觉不对劲,怎么是热的?
傅归荑愣了下,仰头看去,微褐的手背肤色看得她心惊胆颤,她的指尖像触电一般猛然缩了回去。
背脊被热气侵蚀,炙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背,她整个人却冷得发僵。
她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敢回头确认来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