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告诉舅父,自己没按照舅父的提议,所以工作出了乱子。虽然舅父很快就会知道。
“不困吗?不困就先起床,我带来了新鲜的莲子,给你熬莲子银耳羹补补身体。”朱襄道,“这才过半个月,怎么脸上肉肉都少了。”
朱襄把外甥从枕头上挖出来,心疼地捏了捏外甥的脸颊。
肉肉还是很软,但婴儿肥消退了不少。
嬴小政被捏得口齿不清:“肉少了才好。”
朱襄道:“午睡还是喝莲子羹?”
嬴小政道:“睡不着,气精神了。”
朱襄好奇道:“什么让你这么生气?蒙恬和李斯的能力都不差吧?”
嬴小政冷哼:“差远了。”
朱襄心中猜到了什么,揉了揉外甥头上的小揪揪:“先休息,他们没处理好的事,舅父帮你处理。”
说完,朱襄把嬴小政抱了起来。
嬴小政双手搂住朱襄的脖子,小声道:“我自己能走。”
朱襄道:“现在让舅父多抱几次,再长大一点,舅父就抱不动了。”
嬴小政趴在朱襄肩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脸枕着朱襄的肩膀,闭上了眼。
朱襄看了一眼嬴小政疲惫的脸,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看来他这次不该太相信自己的始皇崽外甥。本以为政儿在咸阳、蜀郡时都做得很好,这次应该也差不多,他才放心离开。
朱襄抱着嬴小政假装往外走,待嬴小政呼吸均匀后,他又抱着嬴小政回到屏风后的小床上,帮嬴小政脱鞋脱衣服,盖上薄被。
嬴小政仍旧与以前那样,睡得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猪猪,朱襄折腾他的时候,他哼哼哼了几声,眼睛一直紧闭,睡得非常熟,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脸,回到了屏风外,对屏气凝神的蒙恬和李斯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抱着桌案上的文书,到另一间房中处理。
蒙恬和李斯忙跟上朱襄的脚步。
朱襄翻看了嬴小政揉成团的文书后,笑着摇摇头。
他提议嬴小政先教会这两人数字符号和图表工具,但嬴小政太心急了,希望这两人一边工作一边学会。结果半个月过去,这两人完全没上手,他才急了。
嬴小政这样,教授带学生时经常遇到。
他这种教授带学生,当然不是手把手地教导,基本都是学生领进门,就交给前辈一起干活。
已经熟悉实验流程的老生们总以为这些工具很简单,新生们能够一边干活一边学习;新生们就两眼一抹黑,胆子大的还会询问,胆子小的就自己琢磨,越琢磨越跟不上。
蒙恬和李斯显然不敢抓着嬴小政追问不懂的地方,所以就一直糊涂了下去。
朱襄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不应该让蒙恬和李斯这么早,就在心里树立起与嬴小政君臣有别的理念。
如果他故意拉近蒙恬、李斯和政儿关系,政儿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或许会对他们宽容一些。
不过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按下。
朱襄不插手嬴小政与新收的臣子相处的模式,就是知道自己满肚子的不合时宜,不说自己故意教导,就是别的人单单看着自己的行为,不小心学到了一星半点,都是灭顶之灾。
他能维持现有的模样,是因为有大贤的头衔,有朋友的帮助,有与夏同自微末时的交情和对政儿养育之恩。
蒙恬和李斯若要在嬴小政手下当重臣,越早明白君臣之别越好。
“政儿怎么会有错”不仅仅是他开玩笑时的纵容之语,也是“事实”。
秦王政和秦始皇不会有错,就算有错,背负错误承担责任的也是他的臣子,而不是君王。
他曾希望蒙恬等自己友人的孩子能与嬴小政成为朋友,就像是夏同与自己一样。
但这些年的相处,朱襄越来越了解嬴小政,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就像是夏同如果是在遇到吕不韦之后才遇到自己,他与夏同也不会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的时候,夏同从未想过他有机会成为秦王,所以两人才能平等相交。
朱襄收起自己心中的怅然,面带微笑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干得不错,政儿要求太高了。不过你们要跟上政儿,还得多学学。我会教会你们后再离开。”
李斯和蒙恬赶紧作揖道谢。
朱襄叹气:“我应该在咸阳学宫开了算术课,为何你们二人都在咸阳学宫学习过,仍旧对此一无所知?”
李斯和蒙恬面面相觑。
咸阳学宫教导了这些符号吗?
朱襄没有太插手咸阳学宫的事。咸阳学宫汇集天下英才,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
他本来声势就过重,又是外戚。咸阳学宫本就与他息息相关,他再关注,很容易引起秦王忌惮。
哪怕现在秦王柱为人宽厚,秦王就是秦王,朱襄也要谨记本分。
朱襄与秦王相处虽“狂”,但实际上一直很注意分寸。他远离权力中心,不插手会动摇秦国统治的实权,尽可能地让自己处于弱势——朱襄甚至没有门客、没有充当护卫的家丁,一身荣辱安危都系于秦王身上。
咸阳城中任何一个卿大夫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比朱襄强,更别提有封地的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