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在室内相对低泣,一个侍女悄悄离开了房间,将话告知了太子。
太子柱对吕不韦道:“长平君是秦人,你又是哪国人?”
吕不韦叩首:“鄙人当然是秦人!”
太子柱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几,冷哼了一声,道:“我会给你引荐的拜帖,你过几日再去拜见长平君。长平君夜感蔺卿离世正伤神中,没有心情见你。”
吕不韦松了口气:“谢太子!”
“退去吧。”太子柱挥袖让吕不韦离开,心中哂笑,不愧是商人,在亏损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精明。
太医安神药
吕不韦离开太子府后,才松开紧握的手,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异人,现在看来异人似乎只是利用他。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和异人互相利用。但他确实将自己放在了比异人更高的主导地位,异人也对他毕恭毕敬,给足了他脸面。
吕不韦是庶人富商,家中虽豪富,地位却不高。在帮助异人后,当他以为自己将秦国公子拿捏在手心的时候,他像喝醉了酒一样熏熏然。
朱襄入秦时,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事态的发展,让他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人凭借朱襄在秦王心中的地位,逐渐脱离自己的控制。
现在异人住进了朱襄家中,几乎昭示着他计划的失败——他的地位不可能成为他想象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了。
吕不韦本来迁怒朱襄,但理智让他静观其变,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朱襄的事。
可华阳夫人太蠢了,蠢到别人可能会怀疑自己。他只能立刻放下身段,向太子陈述清白,要去朱襄家拜见异人,请求异人不要在利用了他之后就将他丢弃。
“是我狂妄了。”吕不韦在回程的马车上扶额苦笑,“原来异人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说不定华阳夫人此番愚蠢做法,也是他推动,故意为我和公子子傒泼污水。就算没有朱襄……”
就算没有朱襄,待异人当了秦王,坐稳王位之后,他也能很轻易地对自己动手吧。
吕不韦回想太子的神情。秦太子是不是也一直将他所作所为看在眼中,并未被他一副对异人忠心耿耿的面目迷惑?
他以为异人浅薄无能任他操控,他以为太子愚钝懦弱任他蒙蔽,他以为秦王坐在高高的庙堂上没有关注自己的小动作……
“真是在悬崖边走了一遭啊。”吕不韦悲叹许久后,突然畅快地笑了。
身为走南闯北的商人,哪一笔巨大的收益没有冒着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的危险?收益还未到账就疏忽自满,这可真不像他。权力和地位的味道真是太醉人了。
还是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啊。
“对异人投的这笔钱仍旧有得赚,见好就收。接下来要投钱的‘货物’……”吕不韦笑道,“我为何要与长平君为敌?长平君是下一个‘奇货可居’。”
商人怎么会因为一时意气与利益为敌?看到别人什么行业赚钱,当然是加入啊。
……
雪说出了那几句警示的话之后,华阳夫人本来没心情继续接待雪,但她又不敢让雪离开。还好太子柱过来解救了她。
“雪姬,朱襄公心有所感,梦到蔺卿离世,悲恸不已。”太子柱道,“你赶紧回家。”
雪神色一慌,忘记了自己所学的礼仪,立刻跟着太子柱一同离开。
雪回到府上时,朱襄已经醒来。
他一脸僵硬地阻止嬴小政在太医的指使下,把热腾腾的童子尿炫他嘴里,并在太医说他阳气不足的时候坚决声称自己没病。
童子尿包治百病吗!秦国的太医你不行!
“不哭了?”老秦王坐在一旁看热闹。
朱襄一边抱住大哭的嬴小政,一边尴尬道:“太医要给我灌尿,把我的悲伤都吓没了。”
老秦王听到蔺相如去世时,本来有些唏嘘有些悲伤,听到朱襄这句话,他的悲伤也没了,差点笑出来。
“你这人啊……”老秦王扶额,“我还以为你要哭很久。”
朱襄摇头:“一直沉浸在悲伤中,蔺公会骂我。君上……”
“我已经派人去查蔺卿的事,得到消息之后你再去拜祭。”老秦王打断道,“你先安心养身体,不然连续奔波劳累伤了身体,你让蔺卿在天之灵也不安稳。他……他入你的梦,说了什么?”
朱襄回忆梦中情形。人从梦中醒来后,本来应该淡忘梦中的事。但蔺公入梦的事却历历在目,记忆十分清晰。
“蔺公说……秦王袒护我,太子尊重我,子楚也还是夏同。”朱襄抱紧嬴小政,忍不住又泪如雨下,“政儿聪慧,雪姬坚韧,还有蔡泽相佐,我也有防人之心,他总算可以放心离去了。”
满脸悲戚的子楚猛地抬起头,然后头再次垂下,真正悲从心来。
原来蔺公还记得夏同。
“是他会说的话。”老秦王沉默了半晌,突然有些羡慕亲人离别时能入梦叮嘱的朱襄。
他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亲人入梦来,等他老去后也不会入别人的梦吧。
太医端来安神的药,朱襄再次脸色一僵。
经历了太医让政儿给他灌童子尿做药引,他真的很担心这碗药里有奇怪的东西。
秉着“我不知道就是没有”的自欺欺人,朱襄将味道古怪的药一饮而尽,又困了。
秦国太医也不是什么本事都没有,这碗药真的能安神。
雪回家时,朱襄还未睡去。他强撑着安抚了雪几句之后,才被药效逼着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