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爬远了一点,胆战心惊地看着囚车里的朱襄。
这时候,有更多的农人跑了过来。他们远远地聚集在一起,沉默地看着囚车里的朱襄。
“我没事,很快就会回来,别担心。”朱襄安抚道,“平原君,请启程。”
赵胜深深叹了口气,命令继续前行。
骑在马上的虞信回头看了一眼惊慌的农人,眉头紧皱。
这时,一丝冰凉落在他鼻尖。
虞信抬头,惊讶地发现天空中飘下鸡毛般大小的白色绒絮。
这是……雪?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雪的虞信惊讶地睁大眼睛。
赵胜也抬起头,看着漫天的雪花神情微怔。
荀子大声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时隔多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一定不是因为你们冤枉刚立下大功的忠臣。老天如果有眼,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平事。平原君,虞卿,你们不用担忧害怕。不过是大雪而已,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赵胜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急促地挥动马鞭。
虞信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囚车里的朱襄,心中有些慌乱。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判,错怪了忠良?
农人们静静地站着,眺望囚车的远去。
“赵王……要杀朱襄公吗?”待囚车已经远得看不到时,才有人声音颤抖道。
而后,农人们手中农具落地,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雪落在了他们头上,很快就在他们枯草般的发丝上叠了一层白霜,仿佛他们一瞬白头似的。
雪越下越大,在囚车进城的时候,邯郸城内已经积了一层较厚的雪。
马蹄小心翼翼踏在雪中,车队速度十分缓慢。所以沿路不敢近观的邯郸人踮起脚尖仰起脖子,也能看清顶上盖了一层白雪的囚车内,双手被捆缚的朱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
雪下起来后,他有些冷了。
“那是谁?”
“好像、好像是朱襄公?!”
“怎么可能,朱襄公不是赵国的大功臣?”
“就是朱襄公,我见过朱襄公,就是他!”
得知囚车中犯人身份的邯郸人,看着马车在雪地里留下的辙痕,久久无言。
雪越下越大,把车辙埋了起来。车队在大雪中前进,越行走越艰难。
邯郸城内有许多士子。
他们得知朱襄被抓后,纷纷披着蓑衣出门打探消息。
士子们看到了囚车中瑟瑟发抖的朱襄,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囚车旁,被人搀扶着跟随囚车一步一步前行的蔺相如。
士子们脑海中突然闪过《诗经》中的句子。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老翁唾沫水
朱襄被关进囚车的时候,他心情并不算太沮丧,反倒有一种“果然来了”的释然。
长辈们已经拼尽全力去救他,按照正常逻辑,他如果低调行事,不去求官,理应能逃过此劫,达成“骗到秦王就能上语文教科书”成就。
但说朱襄过分悲观也罢,他总有一种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预感。如果人人都按照正常逻辑来,赵括就不会替代廉公去长平。
只是无论未来如何,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朱襄都要尽可能地过得开心,珍惜每一个能和他重视也重视他的人相处的日常。
赵胜前来的时候,朱襄感觉比预想中的好许多。
他们对自己还算客气,愿意在自己家里等着,没有直接带人当众擒拿自己。
就是看见他们要杀人的时候,朱襄吓了一跳。囚车移动的时候,他还对着后面一直喊“都回去”“我没事”。
当看到蔺相如和蔺贽时,朱襄的心情彻底平静不了了。
“蔺公,天气冷,请回去。”朱襄急得破口大骂,“蔺礼!如果蔺公受凉生病了怎么办!”
蔺礼苦笑:“父有命,身为儿子的我又能如何?”
蔺相如道:“我穿得厚,怀里还有暖炉,没事。你坐进去一点,别靠着囚车栏杆,会有飘雪。”
蔺相如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心如死灰一样。
赵豹得到赵王任命后,匆匆前往蔺相如府上,将此事告知蔺相如。
他也告诉了蔺相如,赵王如此做的原因。
蔺相如沉默了半晌,苦笑道:“若是有人诬告你我,赵王是直接命人查清真相,还是先将我二人下狱后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