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想想,”北云侧着头,果然露出思考的神情,“叫什么来着,老头子年纪大了,记忆力不行啊,好像叫什么怀风……”
卿晏心头有块地方忽然一动,道:“卿怀风?”
“啊对。”北云猛地点头,“就是他,你认识?”
卿晏:“……”
他没说话,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冷冷道,是他。好像并不意外。
据说卿怀风年轻时来过北原一趟,因此才扬名立万。原来他来北原干的是这些事。
“是千鹤门的门主。”卿晏只是这样说,他没告诉北云他和卿怀风还有一层假父子的关系,不想说,也没必要说。
北云道:“好像是听说他自己办了个什么小破门派……现在都这么有名了?”
他笑了起来:“看来我确实死了太久,该圆寂了。”
卿晏听着这话,不知怎么,忽然眼眶微热。作为一个死者,他太乐观开朗了,也许是早就接受了死亡的事实,看淡了人生。
“大师……”
大概是感觉到他可能要说什么伤感矫情的话,北云打断了他,用力拍了下他的肩,道:“臭小子,好好揣摩剑谱中的真意,让它流传百世!”
“山高水长,有缘再会!”他笑着喊道。
在化作一缕轻烟随风远去之前,他伸腿踹了卿晏一脚,卿晏平衡骤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告别语,就咕噜噜从雪山上滚了下去。
卿晏再次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质地坚硬粗糙的木床上。
北云大师圆寂化烟之前的那一脚分明没用多少力,但莫名威力巨大,卿晏像颗球一样滚了下去。雪山很高, 他在往下滚的时候可能磕碰到了哪儿,就晕过去了。
卿晏坐起来, 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一条厚厚的毯子, 一看就是动物毛皮,直接从兽类身上扒下来的, 处理得还特别糙, 毛上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抬眼看看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所有陈设都是木制的,一股质朴的风格, 那些木头长年累月被潮湿侵染, 大多边缘已经开始微微腐烂了。
他还没下床,屋子的毡帘被挑了起来, 一个姑娘走了进来, 手里端着个水盆, 看着他说:“你醒了啊。”
卿晏感觉自己运气挺好,总是能被好心人捡到。他笑着“嗯”了一声, 先说:“多谢姑娘相救。”
“谢什么谢, 举手之劳,没必要那么客气。”姑娘留着长长的头发, 发丝浓密, 被编成两个粗壮的辫子垂在胸口,额前坠着斑斓珠饰, 身上穿着动物皮毛制成的厚衣裳, 领口袖口滚着毛茸茸的边, 她皮肤黝黑,双颊上有两坨酡红,但眼神很亮,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做派也爽朗大方。
姑娘把水盆放到一边,拧了帕子递给卿晏,卿晏接过来擦了擦脸,又说:“谢谢。”
姑娘摆了摆手,再次表示没事。
“睡了一整天了,你饿吗?”姑娘没问卿晏的来历姓名,直接说,她把盆端走,起身,“饿的话跟我走,吃饭在另一个帐篷。”
“好的。”被她这么一说,卿晏确实感觉到了饿,立刻站起来蹬上靴子跟着她走了,“谢谢。”
他第三次说谢,姑娘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掀开毡帘,卿晏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一个帐篷里,旁边的空地上还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帐篷。抬目望向远处,能看到巍峨雪山,苍冷雪原。卿晏看到了他之前爬上的那座雪山,这村子应该就是他在山上看到的那个。
姑娘把残水泼了,拎着空盆带着卿晏轻车熟路地进了旁边另一个帐篷。
卿晏一踏进去,就闻到了热腾腾的食物香气,虽然只是很简单的饭香味,糯糯甜甜,但一下子就把他所有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他几个月都没吃过饭了!
从跟着千鹤门的马队踏上北行道路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吃的是肉,北原又不种大米,就地取材也没办法取,他可太渴望一碗米饭了!
这个帐篷里只有一张低矮木桌,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个小男孩坐在桌边,看起来不过三四岁,一脸的婴儿肥,个子矮得坐在椅子上脚都够不到地面,两只肉乎乎的腿在半空中甩甩晃晃。
姑娘对小男孩说:“小弟,盛饭去。”
闻言,小男孩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啪嗒啪嗒跑到帐篷另一侧,从柜子里找出几个木碗,又把柜子上装饭的小桶盖子掀开,拿饭勺盛饭。
姑娘叮嘱道:“别小气,给客人多盛点。”
小男孩不说话,片刻之后端着三个碗走过来了,他只有两只手,因此拿三个碗格外吃力,一只手拿一个碗,而第三个碗是夹在两个碗中间的,摇摇欲坠,看上去很容易摔。
卿晏赶紧上去接了一把,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把另外两只碗放在桌上,他自己费劲地坐回了椅子上,小腿用力蹬着。
姑娘道:“不谢谢哥哥?懂不懂礼貌?”
小男孩就朝卿晏的方向点了个头,卿晏笑了,说:“没关系。”
姑娘又道:“怎么就盛了三碗饭?还有娘亲的呢?”
小男孩跳下椅子,又去盛了一碗饭,端了回来。
姑娘戳了下他的脑门:“笨。”
她接过那碗饭,在桌上的菜盘里每样选了点,挑了几筷子肉菜,直接搁在米饭上,然后拿着碗直接出去了。
卿晏看着她离开,坐在桌前,跟那小男孩面对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人家不在,他这个做客的也不好擅自动筷子。那小男孩也没有动筷子,没看卿晏,一直不说话,看着面前桌上的菜,眼巴巴的。
过了片刻,那姑娘空着手回来了,看卿晏垂手坐在那儿,说:“你没吃?等我呢?”
她重新落了座,说:“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卿晏温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