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遍,继而又望向她的母亲,从她们言谈举止和服饰来看,推测她们出身高门,脑里迅速将建京蔡氏的权贵过了一遍,这才道,“你父亲是光禄寺卿蔡庸?”
两人俱是一怔,九娘眨了眨眼,忽地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眼前这妇人虽有着仙姿玉色,可眉宇间却是隐约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另她不自觉想起一个人来。
她嘴皮子刚动了动,嘉月便伸出食指,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拖曳着红裙,登上石阶,一转眼,便消失在九娘的眼前。
荒诞的揣测变成现实,九娘震惊得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蔡夫人亦是盯着消失的尽头不放,凑近道,“怎么了?这是谁啊?”
九娘扭头看了母亲一眼,嘴里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当朝太后。”
“什么!她……”蔡夫人瞳孔狠狠一震,惊讶程度,完全不少于九娘,更令她后怕的是,她竟然在太后面前指桑骂槐,好在她看起来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阿娘,小点声吧。”
蔡夫人这才噤了声,将才刚得罪了大人物,这会子哪还有心思上香,于是拉过九娘从寺庙里出来,马不停蹄地家去了。
嘉月在各个殿里拜过一遍, 便在客舍里落了座,因是重阳,寺里准备了菊花糕和一些时兴的糕点, 她让人把窗都敞开, 牵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是新出的秋白茶,带着一丝兰铃的清香, 入口甘甜,回味香醇。
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品着, 眼睛却一瞬不瞬地关注着窗外的动静。
当然, 她在等燕莫止的出现, 可又不止在等他一人, 若是她今日如此盛装打扮, 还不能引出几个别有用心的人, 岂不是白费功夫?
她这间客舍就在天王殿左侧, 寺门进进出出的人尽收眼底。
时辰慢慢流逝, 除了正常的香客, 并未有可疑之人出入。
杯里的茶已见了底,仲夏问:“娘娘可要再续一盏。”
“不了, 这个时辰,摄政王该过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燕莫止一身玄甲昂首阔步地入了寺,深刻冷峻的五官凛然正气,漆眸扫了一眼, 身后便骤然蹿出一群身着玄甲的羽林军来。
“盉丘细作越狱到了此处, 众军听令, 将寺庙围起来,所有人暂且不得出入!”
羽林军训练有素, 一下子就将寺庙围了起来,另一队则破开客舍,一间间搜捕,不放过一个角落。
燕莫止按着别在腰间的重剑,锋锐的眸光转了一圈,这才一步一步地朝着嘉月道客舍走来。
提前潜伏在此处的等着观看好戏的一干臣子,都被不留情面的羽林军揪了出来,所有人被押进大殿,大家面面相觑,才知道中了计。
今日的嘉月一袭红色,带着胜券在握的悠然自得,是以,燕莫止刚进了寺门,隔着了那么远,还能一眼便分辨出她的方位。
刚到客舍门首,门便自动从里面打了开来。
嘉月容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他长睫掩下滔滔欲念,虔惊地朝她施了礼:“娘娘,寺里所有人被捕,一只苍蝇都没有逃出去。”
“很好。”
他又弯唇道,“娘娘还想怎么做,臣便是你的刀。”
“惩一儆百。”
“好。”
嘉月迈过门槛往外走,冷不防袖子被扯住了,她愕然地垂下头,却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了过去,再仔细一瞧,他的手已负到身后去了。
她怔了怔,以为将才只是一个错觉。
她抬手抚平了袖口的皱褶,竟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空虚。
他避开了一步道,“娘娘先走吧。”
“燕莫止。”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缓缓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抬起晦暗不明的眸,明知道此时时机不对,可眸光还是认真地将她的脸描摹了一遍,不肯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他听到她声音里有微弱的颤抖,就是这么一点尾音,让他的心头也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可她的脸色波澜不兴,并看不出一丝波动。
大概……这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再度开口,他的语气已经克制了再克制,几乎听不出一丝情绪,“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那晚说的话还作数吗?”
“当然。”他不假思索道。
“好,我原谅你了。”
只是不会再为一个人动心了,她心里又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燕莫止胸前那股郁悒的浊气终于一吐而快。
“多谢娘娘愿意再给臣一次机会。”
嘉月瞥了他一眼,并不应他,抬脚便要往大殿走去,可再一次经过他身前时,她的袖子又有了微弱的拉扯感。
她直瞪瞪的目光飘向袖口的交接处,这回他没有放开手,而是将手上的一抹红色迅速的塞入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