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冷笑道,“冯亭一死,便成了赵国眼中为国死战之忠臣,也成了秦国眼中为国忍辱之忠臣,如此一来,不论是他迁去赵国的子孙,还是留在上党成为秦人的子孙,皆可世世为侯,享尽人间富贵。”(4)
他又想到预言之中,冯去疾父子一人身居右丞相高位,另一人则是大将军,感慨地总结道,
“所以,你看冯氏一族的境遇,只要他们对秦国忠心耿耿,不惹出什么幺蛾子,王上便能终身不负昭襄王许给冯亭的诺言,让他一族在秦国世代享受公卿之尊荣!如此君王,又岂是六国学子所谓‘代代秦王负秦相’之人?你往后,休得再看那些妖言惑众之恶书!老夫此生入秦,早已孤注一掷,唯有忠君爱国方能保我李氏不倒。”
李由恍然大悟,这才点头如蒜,“阿父我知道了”
他又疑惑道,“阿父,你不懂占卜相面之术,又怎知王上终身不会负冯氏一族?”
御者“吁”的一声停下了马车,轻声唤道,“廷尉大人,到了。”
李斯头也不回打开车门朝院内踏去,没好气地大吼道,“自然是仙人给老夫托的梦!”
气死人也,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偏要问!
其实,随着昌平君的落幕,他心中也暗暗升起一丝遗憾:如此一来,朝中便空出一个右丞相之位,隗状接上去后,又会是何人来接任左丞相一职?
他虽位列九卿之高位,却非板上钉钉的顺位人选——秦国三公之文臣,除却丞相,还有御史大夫。
而如今,御史大夫有冯去疾与王绾二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想到这里,李斯颇暗道,与其让这两个老滑头上去,不如让韩非上去,后者与他尚有几分交情,算得上是半个同党。
想到韩非,他边走边蹙起了眉头,以王上对他的信重赏识,一个丞相之位本是逃不掉的,究竟是何缘故,王上才舍得让韩非前往阳武郡?
回到书房,他掬起一捧备好的冷水抹了抹脸,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的同时,脑海中猝然闪过一道灵光——仁政?
王上如今隐有变法之心,莫非是要用韩非这支利箭,暗中试行改弦更张之策?
可是,韩非为人执拗,必会坚守“法不畏权贵”之道,又岂肯行儒家“刑不上大夫”之术?
他擦干脸上的水珠,眼中露出坚毅之色:此事若宗亲不愿为、群臣不敢为、韩非不肯为,我李斯必会紧紧追随于王上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