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宫人瞧出她的心思,凑趣道:“也有些人是不同的,听说如今鼎都里的小郎都分成两派,一派是卯足了劲儿要科举入仕光耀门楣的,一派是一心装扮想靠着容貌身段入侍宫中的。真论起来,同是侍奉贵人,倒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但前者总有些大道理能压着后者的。”
阿四听着,不由坐直身子,问:“就没有两者兼顾的?”
宫人们对视一眼,低声道:“那肯定是有的,据说去年的男状元就在曲江宴上赋诗,暗中期许能被圣上看中呢。”
陡然听见大人的风流史,阿四双眼瞪大,半个身子后仰,口中不住追问:“快给我说说,我还没听过这件事呢。”
嘿呀,这可是皇帝阿娘有关的故事,很少听闻的。
去年的春闱,阿四一心关注那个怀山州的学子,没成想居然错过了这么大一个八卦。
宫人继续说:“男状元样貌不俗,他的诗传到圣上耳中,还得了两句夸奖。之后也没了下文,据说是这位男状元长得不贴合和圣上心意。后来和嗣端王关系不错。嗣端王的风流性人尽皆知,她所求的,哪有男人挡得住呢?”
此时的人身上有两件风流韵事不是稀奇事,大胆表白心意才是为人所推崇的。男状元的行径或许会导致一些难听的流言,但也会受一些人向往。
至于他和玉照的事儿,一个出身普通的状元,能和嗣端王搭上边,也算是攀上高枝了。
阿四没想到其中还有玉照的参合一手,当即拍手道:“我都快忘了,玉照近来如何?她家的小长寿应该会走了吧?”
宫人笑道:“四娘要是早来一日,就能碰见面了。昨日里我们大王将长寿县主带回王府住了一日,小县主已经走得很稳当了。就连下面的小郎们,还有部分是长寿县主择出来的。”
闲聊几句,属官已经帮着把人选筛出来,保管都是细腰的美人。
属官拿着名册给阿四查阅,阿四哪里认得出谁是谁,随便翻两下就丢开了,不忘问:“细腰会不会影响健康?可别落得一屋子病秧子在楚王府里,卖了他们还不够吃药的。”
属官听笑了,保证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多得是人结实又腰细的,但凡是病弱的,一早就剔出去了。能站在这儿的,都是样样好的。”
阿四听罢,勉强满意:“那就先这样吧,过两日我再出宫听听风闻。今日剩下的时辰,去端王府看望小姪女要紧。”
端王府上,玉照上衙不在家,保母迎着阿四入内室见长寿。
许是一家人的缘故,长寿的面容与阿四有两分神似,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坐在一处,竟也玩得高兴。
阿四少待了一个时辰,算着时间回宫用膳休息。隔日,她往弘文馆点个到,和谢大学士说:“昨日定了人,今日我得去看看成果是不是像师傅说的那样,人人都以楚王府选出来的人为美。”
谢大学士知阿四是没玩够,摆手随她去:“再许你一日,明日可不成了。”
楚王府有分寸地将人数控制在规定范围内,属官嘴角漏风,不小心地透露几分楚王择人的倾向。
例如,楚王喜好有文采、能诗赋的美人,再例如楚王此次选中的美人全是腰肢纤细的美人……
落选的美人各回各家后,腰上系着的缎带就是铁证,向所有见过的人宣称楚王奇特的爱好。鼎都民众似乎人人都知道了,楚王那见不得人的小癖好。
礼部尚书陈宣送嫁安图县公未归,礼部暂时由楚王代为管理,上衙时,能面见楚王的官员,是个人都要规劝她收敛,可不能效仿楚灵王啊。
官员们兢兢业业,就是为了能吃饱饭,要是顶头的上司和楚灵王一样要求下属们腰肢纤细,每天只吃一顿饭,那简直是夭寿的大事。
姬赤华无辜得仿佛这个馊主意不是她提出的,对下属苦笑摇头:“昨日我与诸位同处一室,这事纯属无稽之谈呐。”
看在彼此都是圣上妾臣,楚王顶破天也管不到她们的份儿上,饱受工作困扰的礼部官员纷纷收敛不信任的表情,勉力和“好细腰”的楚王维持和谐的上下关系。
内里的谣言止于智者,宫外的传闻见风就长。
不出三日,楚王府养的树多挂一根绳子,都被传成了楚王府的树必须束腰。
愈演愈烈的流言再次传回阿四的耳边, 已然演变成楚王对身边人严苛的腰围要求,传说楚王府的仆从,一天都只能吃一顿饭、勒出纤细的腰肢。
借机谴责的人不在少数, 最可笑的是有不少鼎都的小郎开始节食束腰, 效仿楚王美人了。
柳娘将这事当成一件趣事和阿四分享,听得阿四坐立不安, 心虚得眼神乱飞, “二姊那样宽厚的人, 对待下人也宽和。楚王府里的人都吃得可饱了。”
除了要住进阁楼的小郎们, 阿四敢对天发誓,楚王府里上到飞过的鸟雀, 下到家养的猫咪, 全都能吃得肚圆, 再没人受亏待的。
而且,风言风语恶劣到这等地步,当日楚王府中阿四的存在依旧不为外人所知, 可见楚王御下严谨。但这“楚王好细腰”一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阿四那日往楚王府的所作所为,柳娘是心知肚明的, 因此也并不拆穿她,只是笑道:“圣上向来不近男色, 太子也是如此,而今楚王稍微透露些意思难免就要受人指摘,四娘无需忧心。”
阿四不明白的是:“为何楚王阿姊不分辩,任由外面不知缘故的人议论纷纷?”
只要楚王开口, 阿四相信别人绝不会冒着风险继续胡言乱语了。
柳娘说:“楚王不辩解,自然是有她的目的, 这件事的结果未必是糟糕的。从前是男人当道,那些男人好色,专门设下门槛分类女人,他们以己度人就会以为女人上位也注定好色,自然也会在其中耗费精力。熟不知女男生来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了。仔细想来,任由此事发展也并无太大坏处不是吗?”
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阿四不免想到内侍省新入宫的内臣们,虽都还是和阿四一般大的孩子,但他们已经似模似样地学起梳洗打扮、服侍技巧,而其她同龄的宫人都在宫教博士处尽心学习,以求上进。
如此五年十载的,两拨人之间岂止云泥之别?
阿四若有所思:“怪不得街上的人打扮也新奇了,人人都往腰间多束一条锦带,应该都是效仿楚王府中出去的小郎吧。”
柳娘手指点在长案上铺平的宣纸上,提醒道:“谢大学士处还有文章要交,四娘可不能再拖了。不然,谢大学士怕不是要进内宫来催。”
阿四此前写了一部分,算着日子每天添上几句话,只差收尾了。
写文章最紧要就在于首尾,阿四还得找些实在的道理添上去,她说:“那我再去问问三姊吧,或者去掖庭逛一逛,回来时大概就能写完了。”
剩下的字凑不出来不要紧,她完全可以找人帮着出主意嘛,姬宴平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个时间点过去,姬宴平肯定还在宫里待着。
“好吧,记得要早些回来,今日炖了鱼汤。”柳娘坐下细读一遍阿四写成的短文,另取纸张写下批注,标明短文中的错漏,方便阿四事后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