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1/2)

“薛氏铁坊,是汾阳薛氏的支脉,他们早早就与当初第一任都督元英交往甚密,所以,襄阳初建时,就已经在此地扎根,他们修筑的铁坊,所用的奴工,都是从河东之地调来,奴工的父母、妻儿皆在老家,所以,便是襄阳放归奴籍,他们大多也不敢逃离。他家的工人,每日清晨起来洗煤、碎铁,每日做工到夜深,前些日子他家铁炉炸裂,当场烫死了十数名奴工,便将尸体悄悄丢入江中……”

提起这事,贺欢便语带厌恶:“崔曜以污染水源、散播时疫为由,将薛家主事拿下,但那主事不过是个分家庶子,不到三天,薛氏便又重新换了个主事。他家的奴工根本没有薪酬,瘦如枯柴,连从河东送来的煤,听说也是抓草原上驱口去挖的,靠着这些,他们薛家铁坊单价最低,在襄阳铁坊中,占了很大一成势力。”

萧君泽听到这,不由点头:“不错,这就该是我要找的目标了。”

也是时候杀鸡儆猴一波了,他这些年修身养性,都没有闹出点大动静,倒叫人觉得他可欺了。

贺欢耳朵一动,眼眸微亮:“要怎么杀?我帮你!”

决定好了

萧君泽是需要贺欢帮忙的。

薛氏的这种作法,法律拿他是没有丝毫办法的,因为他们死死地捏住了奴工们的软肋,便是让贺欢冲进去,打着解救他们的名义,他们也不会领情。

那就没有办法了么?

当然不会,当正义无法降临所有地方时,就需要用一些非常的办法了。

很多事情,书本上并不会教导,但萧君泽相信贺欢的领悟能力。

……

贺欢听完阿萧的一番耳语后,整个人陷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

萧君泽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坐在一边,让大狗二儿快乐地在他身边玩闹,小孩子总能怡然自得,哪怕是一张纸、一杯水,他们都可以玩出花来,在大人眼中幼稚无趣的东西,正是他们感知世界的最好的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贺欢终于反应过来,他缓缓走到阿萧面前,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困惑:“阿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又有些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却偏偏要用这种,这样的办法一点成功,可能就会影响你的根基,这,这并不能让你更快地一统天下。”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统天下,”萧君泽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上茶盏,“我当然可以为他们作主,我甚至能让斛律明月悄悄带兵去掠劫了薛氏,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整个游戏的规则依旧如此,不会有改变。”

贺欢沉默了,他从小接受到现实与阿萧的办法,起了巨大冲突,这让他感觉到了恍惚,整个处于一种游走混沌边缘的状态,他不知道该信谁。

“阿欢,”萧君泽微笑道,“权利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如果那些人什么不敢付出,只想着有一位圣人出来为他们作主,那是没有结果的,打碎一种的秩序,总是需要流血,看的,不过是多少而已。”

贺欢怔了怔,轻声道:“不为民作主么?”

“把自己希望寄托在别人为自己做主,那是很可笑的事情,”萧君泽放下茶盏,笑,“别人寒窗苦读,门阀世族十几代人的努力,难道就是为了助人为乐的么?”

贺欢有些明悟:“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去安排。”

萧君泽微微点头。

看着贺欢离开,大狗二狗都兴奋地起身:“娘亲要带我们一起出门去玩么?”

贺欢贴着两个宝贝的额头:“不行,娘有重要的事情,你们跟着爹爹,要听话,回来娘给你们带好吃的。”

萧君泽在一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地道别,倒是莫名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

薛家工坊位于江岸下游,这是当初在规划时,便确定好的地址,为了避免风季时,东南与西北方向的大风将高炉的浓烟吹到城中。

在薛家铁坊附近,还有七八家铁坊,依靠这些铁坊存在的,还有许多炼焦、打铁的中小工坊,加上周围的码头,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船只,载着一船船铁矿煤炭前来,又带着一船船余未退的铁器离开。

铁器中以农具为多,其次便是大铁锅、铁甲,以及大小不一的各种轴承,甚至还有了铁制的轮毂。

毕竟铁轮毂维修容易,哪怕断了,也能修理,且更耐用,如今南北两朝的权贵,都以四轮铁制马车出行为新的风尚,如果还能加上产自襄阳的弹簧,那便是最高级的炫耀。

而为此奔忙的,便是在这炎炎夏季的数万余钢铁工人,他们一个个露出精壮的肌肉,穿着短裤草鞋,或推着小车,或者拿着大锤,为了一点薪酬奔忙。

李秋山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人,他生得高大威猛,头发半白,看起来四十余岁,在又送完一处铁件后,他坐在屋檐下,拿着铁瓢,往自己口中猛灌茶水。

茶叶是襄阳各地茶园采摘后剩下的茶梗、碎渣,价格便宜,一文钱买来一大饼,能煮上十来桶,放凉后,解暑生津,是他们必不可少的救命水——如今襄阳人多了,大热天若是直接喝了浅井里的生水,很容易上吐下泻,把一条命交待出去。

贺欢找过来时,笑道:“秋山兄倒是有闲,回头可要去出喝一杯?”

李秋山勉强露出个笑容,惆怅道:“哪里还能喝酒,这日子下去怎生得了,怕是连一点残茶也要喝不起了。”

贺欢故作惊讶道:“这话从何说起,我记得最近碳石、铁矿来襄阳的都更多了,产量也一直稳中有升……”

“还不是那薛氏!”李秋山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最近又送来一批奴工,都当牲口使唤,把铁价又的压下去一成,坊主说,这混账是想把咱们这些铁坊拖得破产,最后将咱们全兼并了去,到时,襄阳铁坊,就全是奴工,把咱们都赶去种地……因着这,咱们铁坊也不得不降价,我们的酬劳又降了一成,连茶水里茶叶,也是一煮再煮,都快尝不到味了!”

他们本来都收入稳定,工技出众,偶尔也畅想过存多钱,回老家去自己建立一个铁坊,但这一年来,却因为这薛氏,不但收入锐减,还让他们都有失业之忧,怎能不恨?

虽然靠着他们的积蓄,去买几亩良田,也能生活得不错,可是那种田才能赚几分?

他还想给孩儿们盖上宅子,还想去新建的北岸买一处铺子,还想过年给妻女们添上几件新衣,这些,哪些是种田能做到的?

本来他们越过越火的日子,如今却是越过越凉,每每想到此事,都恨不得把那薛氏铁坊一把火烧了。

贺欢沉默了一下,突然幽幽道:“秋山兄,小弟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怕是,得要秋山兄担些关系。”

李秋山一怔,思索数息,真诚道:“还请贺贤弟指点。”

贺欢便直接了当地道:“秋山兄在数十个铁坊中都颇有威望,也该知道,虽然薛氏做得不地道,但各大坊主,其实也是有意压低了酬劳。”

李秋山沉默了一下,点头:“不错,当初时,诸兄弟们人少,东家也赚钱,给钱给得大方,如今铁坊越建越多,想卖出去,需要费些心机,诸位东家,便不如原来大方了。”

“因此,小弟提议,由您牵头,以不上工为要挟,要求铁坊上涨酬劳。”贺欢认真道,“以此来让诸工坊主让步。”

李秋山摇头道:“不行啊,如今城中劳工诸多,而且人心不齐,只要工坊主愿意出重金,还是能找到愿意工作的兄弟,到时,只会使参与的兄弟遭到重罚。”

贺欢忍不住笑道:“正是因此,才要秋山兄担些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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