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当时离得不远,看着自家哥哥被打倒后,刺入胸口,然后又看到天降霹雳,将那些仇人,炸得倒地不起,他上前,将那些乱兵中未死的,一个个补上。
许玦的尸体和这次死去村民一起,被放在坞外的空地上,周围恸哭之声四起。
池慕鱼也在这些尸体里,她只是在回家路上看到兵匪,这个姑娘大声呼喊示警的下一刻,便被一支利箭射穿了脖子。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又不安,她的父母用了好几次,才为她合上眼睛。
萧君泽在那待了片刻,听着那哭泣悲声,有些恍惚。
这些,是真的么?
他缓缓回到房中,魏知善已在那等他,见少年有些失魂,女道士见多识广,劝慰道:“小公子,这次已经很幸运了,我以为只能留下一半的人呢,多亏有你在。”
萧君泽微微摇头,有些怔然地道:“真实感太强了。”
魏知善疑惑地眨了眨眼,但还是决定让这小公子静静,估计是他第一次看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到了。
萧君泽默默坐在院里,看着自己那未画完的草图,思绪似乎都停滞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琛缓缓走了起来,将他惊醒,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许琛,因为,是他把两兄弟带出来,却没有给他们应该有的好处,还让他的兄长遭遇不幸。
但许琛却没说什么,他眼睛红肿,还挂着泪痕,他缓缓走过来。
他缓缓走过来,拿起那只腌好的鸡,拔去上边的姜片,放入碗中……
“你,你在做什么?”萧君泽忍不住问道。
“做饭啊。”许琛抬起头,本能地答道。
“你、你哥哥死了啊!”萧君泽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还要做饭?”
“公子,可是,”许琛被问住,有些委屈,又有些无措,他端着盘子,手指发白,泪水滚落,嘶声问道,“可是这是鸡啊,那么贵重,还放了盐,怎么、怎么能不吃呢?”
一时间,萧君泽忘记了呼吸,一种难言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那是这个世界,最真实,又最残酷的模样。
好玩啊
许琛也没有悲伤多久,他回答了小公子的提问,便把鸡肉拿去烤制——这是小公子教他的厨艺。
但是他烤好后,小公子却只是凝视着那餐盘半晌,才说今天不想吃,并且将那只鸡赏给了他。
许琛没有多想,飞快将那鸡肉啃光,这才又回去灵前,准备送他哥哥最后一程。
次日,村民们有的用草席,有的直接挖一个坑,将去世的亲人埋葬,许琛从村中一位老人那里买到他给自己准备的一口薄棺,把兄长下葬了。
池慕鱼因为年纪小,是夭折的孩子,在村人眼里,这样的孩子是不吉利的,她父母在河滩边挖个坑,将她浅浅葬了,想让流水带走她,再也不要回他们家。
萧君泽全程看着,没有阻止,没有说话。
他沉默,眸光带着晦暗与冰冷,像是在审视这个世界。
……
一场灾难过去,村人似乎只用了一天,便恢复了平静。
他们一如往常地早起,抄纸打浆、做饭生火,相互见面后还聊起了昨天的神迹,在他们口中,小公子只是在城墙上挥挥手,便天降霹雳,让那些贼人全数送了性命。
他们眉目间带着兴奋,若不是魏知善阻止,说不得便要过来跪拜上香了。
死亡和失去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应对起来,都是那么的从容。
萧君泽站在小院的围栏里,凝视着那明净蔚蓝的天空,不发一语。
青蚨站在他身后,像一个随身的挂件,毫无存在感。
萧君泽回头看了青蚨一眼,问道:“青蚨,你怕死吗?”
青蚨摇头:“公子,青蚨见过世面,知晓无论皇城之中,还是这荒山野外,生死之事,皆无定数,也不必惧怕。”
他看过的太子萧长懋是怎么去害死兄弟,看过堂祖父如潮水一样,崛起又退去,看过江南人头滚滚,也看过兄弟亲族是怎么样被凌迟处死,而那时的他因为没高过车轮,被饶过性命,然后又在一刀之下,成为刑余之人,这样的人生已然无望,因此,他不关心小公子的变化,也不关心未来如何。
死这件事,无论是庶民还是世族,在这世道都太寻常了,谁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会怎样死去,所以,随便吧。
萧君泽平静道:“是啊,生死皆无定数。”
他目光闪烁,重新审视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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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灯火如豆。
许琛、青蚨、魏知善都坐在对面,三人面面相觑,都催促着其它人快些找个话题。
而萧君泽则拿出自己先前写了快半个月的手稿,坐在床边,一张又一张,放入火盆。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小公子,他们都压力很大。
“昨天的事,很讨厌,”他头也不抬地道,“我讨厌这个世道。”
魏知善立刻劝慰道:“公子,您再长大些,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