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晋时,清河崔氏就与范阳卢氏世代姻亲。别人看不出范阳卢氏的动静,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清河崔氏有许多支脉都已经在外地繁衍,坚守本地郡望中最为显赫的是仍旧以“清河”为名的清河大房和清河小房两支,堪称嫡系主脉。清河崔氏支脉入李唐为官者不少,但清河大小房对李唐王朝不屑一顾,除非李唐王朝下诏请他们出来做官,所以还未有人为高官。清河崔氏大小房皆派人拜访卢赤松,最后都不欢而散。不过清河崔氏中的郑州崔氏、南祖崔氏和许州鄢陵崔氏与范阳卢氏走得越来越近,许多子弟甚至离开家乡,到长安定居,寻求入仕的机会。李世民看得心里又喜又忧。他喜的是原本很忌惮的世家不仅不是一块铁板,还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忧的是世家积极参与科举,将来会不会仍旧盘踞朝堂,令自己的后人头疼。李玄霸安慰道:“世家都是纸老虎,会和李唐一同被黄巢碾碎。你放心,等’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时,谁也跑不掉。现在谋划不过是一场空……哎哟,你揍我干什么?去揍你的不肖子孙去。”今天皇宫里再次出现皇帝追逐殴打晋王的局面,并再次以晋王逃到太上皇后宫中为结局。当朝廷定下了对荥阳郑氏的处置时,李世民拉着李玄霸在御花园喝闷酒。他喝葡萄酒,三杯倒的李玄霸喝葡萄汁。李世民郁闷道:“阿玄,你怎么对那个什么黄巢特别期待?”李玄霸道:“不,我一点都不期待。”说完,他念了一遍“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整首诗。这首诗名为《秦妇吟》,说的本就不是公卿,而是乱世之中女子的悲惨事迹。“公卿”的结局只有一句,全诗描写的更多是普通百姓遭遇的惨事。诗中自述的女子在黄巢破城那日被掳走,她的邻居有被奸|杀,“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的;有全家悬梁跳井,“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的;如她这样被掳走的人,在京中见到了丈夫也只敢假装不认识,从此与父母族人断了联系,每日提心吊胆“旧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的。城中少军粮,她们得宠的“朝餐一味人肝脍”,不得宠了就成为军粮。即使好不容易等到大唐官兵来收复长安,但横征暴敛让灾民接连饿死,地狱不过换了统治者,仍旧是地狱。“乱世之中,最凄惨的仍旧是平民百姓。只有一部分公卿沦落到和百姓一样的凄惨境地,哪里可能期待?若我有后人,大约也是其中凄惨的一员。”李玄霸平静道,“只是看到公卿治国无能,终究沦落到乱世平民一样的下场,感到有点’要死一起死‘的快意罢了。”李世民提醒:“你的子孙就是公卿之后,你快意什么?”李玄霸眨了眨眼,仿佛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对哦。”李世民无语地灌酒把自己灌了个水饱,一点醉意都没有。李玄霸看二哥喝酒喝得畅快,尝了三杯,倒头就睡。喝了一肚子酒撑得慌的李世民,还得把气得自己喝闷酒的弟弟背回去。他吹着寒风,长吁短叹。“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呼……呼……”“唉……等会儿就让弟妹扎你几针!不会喝酒就别喝!”“嗝。”……经历了整整一月,李智云再次离开长安,与长孙无忌一同扫平山东匪患时,朝廷终于定下了对荥阳郑氏的处置。李世民不仅没能劝服房乔,朝中心腹居然还全部站在了房乔一边。苏威原本相信山东士族,现在深感被背叛,气得跳脚,不仅要让荥阳郑氏付出代价,还要牵连荥阳郑氏的姻亲。当初崔浩不顾北魏皇帝对他的信赖,在国史中大肆嘲笑北魏皇帝的出身,被诛灭五族,不仅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被株连。现在应该遵循旧例!卢赤松对苏威侧目而视就罢了,李世民都忍不住多看了苏威几眼。虽然这次株连荥阳郑氏和河东柳氏无关,但你提起河东柳氏曾经差点被族灭……你是不是忘记了河东柳氏是小五的妻族?苏威表示,他无所畏惧!裴世矩想了想,居然站出来支持苏威。杀一家荥阳郑氏算什么,我看他们敢刺杀楚王,背后肯定有其他势力支持。全杀了太残忍,我李唐仁义,不能这么做,全都流放了吧。我看那个卢赤松就很不顺眼,把他一起流放了。裴世矩悄悄对李世民说,如果范阳卢氏没有动手,那他们为何突然谦卑恭顺?所以范阳卢氏绝对有罪!李世民:“……”我麾下都是一群什么人啊,怎么杀性比我这个带兵打仗的还重?李世民好不容易把裴世矩和苏威安抚下来,封德彝等隋朝老臣联名上书,觉得裴世矩说得对,陛下我们把山东五姓七望全部流放,把他们的地都分了吧!李世民:“???”卢赤松看到李世民给他的弹劾文书,满脸不敢置信。李世民按着眉角道:“你们究竟在隋朝得罪了多少人?怎么全都想杀你们?”卢赤松咬牙道:“他们都在嫉妒我家的声望!”李世民叹气:“可能吧。”
他还以为隋朝旧臣会站在山东士族的一边。就算不站队,隋朝旧勋贵可能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不会落井下石。结果这伙人之前按兵不动,只是在观察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对山东士族动手吗?“朕不会滥杀无辜,卢卿尽可安心。朕将这些弹劾文书给你看,只是让你心里有数。”李世民语重心长道,“看看你们惹了多少人不满?今后请务必谨慎。”卢赤松的岁数比李世民大二十岁,李世民这语气,好像他比卢赤松长一辈似的。卢赤松离开时心情十分轻松。他知道,关陇勋贵跳得越高,他就越安全。这次危机,范阳卢氏度过去了。果然,李世民按住了朝中对山东士族雪花般的弹劾,只将荥阳郑氏主脉“三祖房”打散流放巴中、江西、岭南等地,除了与李建成结亲之外的荥阳郑氏旁支,一律赦免,不牵连无辜。郑仁泰的族人不属于荥阳郑氏“北祖、中祖、南祖”三房,所以没有被牵连。他叩谢皇恩后,变卖祖产,将族人全部迁徙到长安附近,不再以“荥阳郑氏”,而是以“京兆郑氏”自称。其他荥阳郑氏之后也陆续离开荥阳避祸。荥阳郑氏子弟虽然在李唐陆续有出仕者,但郡望已灭,就如现在的“王、谢”二族一样,不复世家门阀之名。李唐刚建国不久,贞观二年,自北魏起一直屹立在世家门阀顶端的荥阳郑氏轰然倒塌。延续自北魏的高门世家人人自危,积极入朝为官,再不敢自诩清高。朝臣们还在为继续扳倒更多的山东世家再接再厉,李世民却在贞观二年年末,接连下诏斥责对山东世家咬住不放的人。连裴世矩、苏威和房乔都被贬官。李玄霸接替裴世矩,又变成了首相。李世民保护山东世家的意图十分明显,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也只能偃旗息鼓。在这场斗争中跳得最高的琅琊王氏大儒王云被免官为民,愤然在民间开办学院,扬言再不出仕。李世民没有阻止他,还赠予了他财帛,肯定他的品德和才华。于是江左士族也暂时偃旗息鼓,放弃了把山东士族一同拉下云端。贞观三年正月将临,李世民封存朱笔玉玺。朝堂风波终于平息。贞观元年吵闹,贞观二年更吵闹。朝臣们心里都对贞观三年的到来充满恐惧。百姓们却不一样。虽然贞观二年兴徭役修补黄河堤坝,还有山东匪患。但很奇怪的是,除了被匪患骚扰,百姓并未感受到太多折磨。甚至经历了匪患,崤山以东的百姓只要没死,居然还迎来了丰收。豪强从自己家乡起事,很少劫掠自己家乡。他们如果流窜到他乡就会肆意烧掠,但匪患平息太快,几乎没有匪患离开起兵地。匪徒在唐兵的围剿下逃入山中,平原上的田地几乎没有损伤。虽然死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但活下来的百姓都过了个能吃饱的好年。甚至因为死了很多人,中原空出了许多上等田地。据官府说,这些田地都会分给百姓。“大唐果然是天命所归,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是啊,终于有盼头了。”“真期待明年啊。”“对了,我们皇帝叫什么?”“贞观!我们大唐的皇帝是贞观!”“哦哦,对,是贞观!”“厉害的皇帝是不是叫大帝?”“那我们的陛下就是贞观大帝!”“贞观大帝万岁!”……“阿嚏。”李世民揉了揉鼻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弟弟,“阿玄,你是不是暗地里说我坏话?”李玄霸道:“没有,不是我。我要说你坏话还需要暗地里?”李世民又打了个喷嚏:“也对。”既然不是阿玄,其他人就无所谓了。想说自己坏话的人多的是,李世民懒得理睬。过年时李世民难得可以放开吃糖,他喝着加了致死度蔗糖的葡萄酒,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李昭卸甲归长安今年的长安仍旧有雪。李玄霸很想去赏雪, 但他每逢换季必定咳嗽。李世民知道李玄霸肯定不会听话,便把李玄霸“关”在宫殿里不准出门。李玄霸笑话二哥“皇帝陛下的头上还有母亲能管你呢”,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腿上——晋王殿下头上也有个能管住他的母亲。窦慧明发话, 李玄霸只能乖乖窝在宫里折腾铺子和吃食。护肤品店仍旧开着。有宫里的资源支撑, 李玄霸推出了更多系列。“低端”的敞开卖, “高端”的仍旧限量销售。宫里内库的钱左手倒右手,但李世民想从李玄霸这里把花掉的钱拿回来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