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振奋的众官吏们,县丞和县尉的脸色隐隐发沉。
在栎阳令空缺的时候,县丞暂代栎阳令,县尉辅佐。做了将近三个多月的一把手,要县丞一下子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给一个奶娃娃,县丞是不甘心的。
但不甘心也没办法,因为这是大王亲自任命的,还是经过朝议当庭任命的。听说那场朝议,就连在栎阳最有威望的粟老都去参加了,还当朝为这位少子向大王索要与官职相匹配的爵位呢。
栎阳第一权贵粟老推举秦鱼坐新的栎阳令,其他小贵族和豪强们,就都偃旗息鼓了,这让他之前的工作,全都白做了。
白做就白做了吧,在没摸透秦鱼的真正底细之前,他也没傻到要针对秦鱼做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秦鱼这新县令的位置坐的太舒坦了,故意找了一些麻烦为难一下。在找麻烦的时候,他还特地调整了一番,以求不要吓着这位小县令,他去问自己的儿子,六七岁的稚子最怕什么?
正学律法学的死去活来的县丞儿子香叶没想就说:“学习啊,儿子一听到您叫儿子去学习,就像翻墙而逃!”
可不是嘛,哪有小孩子喜欢学习的,决定了,让县尉找几个卷宗,也不用太难,去吓唬吓唬这个小孩,然后自己也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去问他,好让这小孩有自知之明,你一个小孩子,去玩就行了,不要打扰大人做事情。
然后就出现了昨天的那一幕。
然后他跟县尉就都后悔了。
小孩子啊!他们都忘了,小孩子没有大人处事的思维,他们在外头受了欺负,最喜欢回家找家长告状了。
哎呀,真是失策!
尤其今日,看着下面跃跃欲试的官吏们,县丞觉着有些压力山大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高冠,对县尉说:“稳住,大王是明君,不会听小孩子随意几句话,就干扰政令的。”
话说,他当年任命栎阳县丞的时候,也是秦王指定的呢,对上秦鱼,
他不用怕。
秦鱼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坐到县令宝座上,其他人则是分列两侧站定,等着他开口。
秦鱼先介绍吴茜和昌义两个人,重点说明他们都精通律令,有他们在,不会出现如昨天他都看不懂案宗的情况出现了。
说到看不懂案宗的时候,他还冲下面一脸板正的的县尉羞涩一笑。
县尉在心里大骂:笑屁笑,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面上却是更严肃了,端着木笏,对秦鱼略略躬身,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鱼继续道:“我初初上任,又是第一次做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还要众位贤君多多帮我。咱们上下一心,才能将栎阳治理的县富民安,不辜负大王交予我等的重托。”
下面的官吏们都齐齐拜倒,表示会以秦鱼马首是瞻,跟秦鱼好好干的。
秦鱼笑道:“闲话说完了,咱们开始正题。我听说,县里有几个重要的官职,还在空缺中?”
县丞第一个出列,给秦鱼汇报:“如今县中,还有都田啬夫、都仓啬夫、厩院这个三个长官职位空缺,其他的还有部佐若干需要补足。”
秦鱼好奇:“厩院令怎么了?”
县丞:“厩院令身染恶疾,不能处理政务了。”
秦鱼了然,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既然生了病,自然就不能上工了。
县丞继续道:“长令可有任命?”这回他可不是在为难人了,任命下属官吏,是县令分内之事。
秦鱼问道:“我来之前,官署都是怎么运转的?”
县丞回道:“长官下面有守辅佐,长官不在的时候,就是守代替长官处理公务。”
都田守和都仓守以及厩院守出列,给秦鱼见礼。
秦鱼看过之后,对所有人道:“我初来乍到,人事不知,如何能委贤任能?既然这几位能掌管事务不出错,大家就还如常就是了。”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群沸腾了一下,有的欣喜若狂,如三个守,有的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主意落空了。
秦鱼继续道:“但是,这种如常的形势不会持续太久,啬夫之职总会补足的,若是有玩忽职守的,有尸位素餐的,有作奸犯科的,让本令知道了,定不
会姑息。”
人群安静下来,都听明白了秦鱼话里的意思。现在官署的各职能和职位看着还是不变的,但能不能坐上自己心仪的位置,就看能不能让秦鱼赏识了。
在先秦做官,就是这么任性。
经过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权利相对集中,但即便如此,让秦王能直接委任的最基层的官,也只有到郡守这一个层次,郡守以下的县啊啬夫啊之类的小官,就都由郡守、县令说了算了。
到了六国那边,有的君王的政令,甚至都出不了王宫,军、政官员的任命,完全由各自的封君说了算,所以在先秦做官,真的就是一地生杀大权完全由一人说了算了。
等到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时候,秦始皇是一个掌控欲极度强悍的帝王,他的权利触角,一直触碰到县令的任命,也就是说,县令除了对上官郡守负责之外,还可以直接对帝王负责。秦国一统天下,共设立三十六个郡,下面得有多少个县啊,人事任命全由秦始皇一个人来,啧,要不说秦始皇只活了四十九岁呢,秦鱼完全有理由相信,秦始皇是过劳死的!
秦鱼给众位官吏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饼之后,就让吴茜和昌义这两个人去跟县尉对接昨天的七个案卷,他自己则是召集了四个乡的乡啬夫和都田守,询问夏收的事情。
都乡的乡啬夫和都田啬夫是同一个人,他随姚郡守走了,剩下的就是都田守代理都乡事宜。
听完汇报之后,秦鱼明了,夏收收的差不多了,现在正是晾晒脱粒的时候,各乡的仓啬夫们要开始安排税收和粮食入仓事宜了。
正在说着呢,有人来跟秦鱼汇报,说是水岸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秦鱼笑着对众位啬夫们道:“恰巧诸君都在,就与我一起去看看墨者们新造出来的舂米利器吧。”
众啬夫们面面相觑,唯有西乡的乡啬夫若有所思。秦鱼既然邀请,他们没有不去的道理,都起身,跟随秦鱼一起朝沮水岸边走去。
县丞和县尉对视一眼,县尉还在理案件,县丞则是甩甩袖子,跟了上去。
虽然秦鱼没有邀请他,但他是县丞,理应跟在县令身边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