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乡位于栎阳五个乡的中间位置,王宫位于都乡的中心位置,沮水则是斜穿栎阳整个县,流
经王宫东北角,然后穿过东乡,朝洛水而去了。
墨家造出的第一辆风车,就在王宫的东北角下游做实验,秦鱼已经去过一次了,第二次,轻车熟路的就带着一群人来了。
关木索正一边看着一排木碓在水车的带动下上下舂米,一边背着手听张史说话。
秦鱼这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早就有人来提醒他,他跟张史同时转头,见到秦鱼之后,脸上同时露出惊喜的笑容,也是同时抬脚,但关木索这个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老人,愣是比张史这个壮年人腿脚利索的先到秦鱼的身边。
关木索笑问秦鱼:“公子今日如何有兴致,造访老夫这边?”
秦鱼笑道:“我想要在栎阳全县建造水车和水磨房,不知道该如何同众啬夫们说,就干脆带他们来看看了。”
关木索捋着胡须呵呵笑:“好,好哇,随意看,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老朽。”在全县推广好啊,这样他们墨家子弟,才会有活干嘛。
众位啬夫们都不是草包,水车的用处和水碓的便利之处,他们一看就明白了,纷纷在自己心中打起草稿来:建在哪里?怎么建?工钱由谁出?百姓们来舂米,是不是免费的?还有,若是建造这样一座工坊,定是需要人看守的,怎么任命?工钱多少
秦鱼让他们自己去看,去讨论,然后汇总出一个章程出来,他只要结果,看看他们给出的方案是对百姓们有利还是有害,有利就按照他们做出的方案推广,若是不利于百姓,或者压根就是有害的,那就要推翻重来了。
秦鱼跟关木索去了正在建造的水力磨坊那一边,问他若是建造这样一座水力磨坊,需要多少成本。
关木索思考半晌,道:“依老夫所见,这水磨,尚有需要改进之处。现在的齿轮还需要调和,等调和好之后,一样的水流速度,能拉动更大的石磨,石磨的转动也能更快,更省力。”
秦鱼道:“能不能先造一匹小的石磨出来?如今夏收已近尾声,我想让百姓们能先用上省力的石磨,磨一批麦粉出来,这样,他们就能从繁重的舂米和磨粉工作中解脱出来。百姓们时间变多了,就有余力考虑做一些其他的工作了。”
关木索好奇:“能先给老夫透露一些,公子要百姓们做什么吗
?”
秦鱼笑道:“跟关公”
关木索轻咳一声,语中带笑道:“老朽复姓关木。”
秦鱼:“哦,关木公。咳,提前跟关木公透露一点也没什么,我跟大王保证过了,在正旦的时候,会交给大王一批花露。如今正是鲜花盛开的时节,等夏种结束之后,百姓们有了闲余,我会雇佣百姓们去采集鲜花来蒸花露,或者用来抵劳役,或者抵官署债务,或者为家里换些粮食。您知道,有些孤寡妇孺或许没有多余的力气耕种,但采集鲜花,妇孺残缺皆可,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活路。关木公,您觉着呢?”
关木索思考一番后,道:“公子此项政令一出,对县里的老弱来说,的确是一项仁政,但公子可有足够的粮食作为报酬吗?”
秦鱼笑道:“粮食只是一个选择,百姓们需要的是均衡,我以为,相比于粮食,百姓们或许更喜欢活的家禽,比如鸡和鸭。”
关木索:“公子是说”
秦鱼道:“我打算推出一项政令,百姓们在自己家里养殖家禽十只以下,只交一只家禽的长羽作为羽税即可,其他的肉和蛋,全部都属于百姓。您觉着,我若是推出这一项政令,百姓们会愿意在自己家里蓄养家禽吗?”禽鸟身上的最长最坚硬的羽毛,是制作箭矢尾羽的材料,秦国箭矢上的尾羽,来源就是百姓们的税收。
关木索恍然大悟:“您是想以雏禽做报酬,换取百姓们采集鲜花。”
秦鱼笑道:“是粮食和牲畜并存。想必您也听说了,我自己饲养了一群鸭子,在雏禽孵化上有些许心得。另外,若是有意愿,官署里公养的牛羊豕也可以作为酬劳。”要官署里的牛羊豕做报酬,那就是另外的量了。
关木索叹道:“若果真如此,百姓们怕不是趋之若鹜吧?”百姓们不愿意养殖牲畜,最大的原因,是秦国的牲畜税啊,养的多,交的税就多,牲畜还容易死,一死就血本无归,这样谁还去养?
若是秦鱼能将税化繁为简,十只家禽只交几根羽毛做税,百姓们自发的就去养了。
更别提,秦鱼几乎是免费的为他们提供雏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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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鱼跟关木索说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是想让关木索这个老墨者给他提一些建议,好让自己的政令推广的更顺利一些,少走一些弯路。
关木索却是告诉他,秦国律法事无巨细,规定到百姓们的一餐一衣一行,秦鱼的政令是好的,但若是想顺利推行,其实他的最大障碍是严苛的秦律。尤其是税收这一块,他若是想让栎阳的百姓们自发的去蓄养家禽,就要说服秦王,更改律令才行。
秦鱼心想,让秦王更改律令是不行的,但只在栎阳这一个县内,可以变通一些嘛。秦国自秦穆公开始,就很会变通,否则,这个国家也不会屡屡采用他国人才来治理自己的国家了,其中,商鞅变法就是一个最成功的例子。
秦鱼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列出来,他就不信在这些利益的驱使下,秦王不会变通。
秦鱼这边跟关木索交谈,张史那边则是被众官吏们给包围了。
张史既是栎阳一个工室的负责人,也是秦王临时派来给墨者们的助手,墨者们需要的木材、铜料和炭火等耗材,都要经过张史的手调配和发放,因此,对建造一架风车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碓坊需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磨坊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碓和水磨联通的作坊需要多少成本,张史比关木索还要清楚。
因为这些啬夫和部佐们都是秦鱼带过来的,且有全县推广的意思,张史对他们的问话无有不答,非常客气和配合。
等到离开的时候,众位啬夫们具都心中有数了,秦鱼跟关木索商量好了,派出墨家子弟同各乡的啬夫和部佐们走访沮水沿线,实地考察可以建造水车的最佳位置,然后让各乡报上需要水车的数量和基层乡里部门能承担的成本数额。
这是一项良政,而且是新县令上任的第一项政策,所有的官吏都不敢怠慢,纷纷和墨家子弟对接,然后在官署里用过一顿便饭之后,就匆匆回乡了。
秦鱼则是回到王宫,说服秦王要百姓多养家禽,减免牲畜税的事。
秦鱼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了,谁知他刚一提起,秦王就准许了。
看着秦鱼有些木呆的小表情,秦王跟他道:“你只要能给寡人提供足够多的花露和香皂,其他的都好说。”
秦
鱼感觉高兴的同时,有压力山大,他就是把其他事情放一放,也得先把秦王要的东西给做出来,否则,说不得秦王对他的新任和包容,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谁会再相信一个说话不算话的稚子呢?
所以,秦鱼回了趟家,让人回西乡蒿里传信,要轮带着已经做好的铜制蒸馏器皿来栎阳,请关木索看看可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然后在栎阳工室里打造一套更大的蒸馏釜蒸花露,同时看看能不能蒸出精油来。
秦王给的三千刑徒也到手了,绝大多数是青壮,几十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没有老弱。
秦鱼不去想老弱都去哪里了。他仔细看了一下这些人的来历,有两千多人是秦国腹地本地人,也被称作老秦人。
这些老秦人,三分之二都是因为借了官府的高利贷还不上,然后全家沦为刑徒,在秦国的公田里耕种,除了自己的一日两餐和一身衣服,其他所有劳动所得,全部归秦王所有。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由于犯了秦律被刺面、削发然后沦为刑徒。
剩下的不足一千人,都是从他国俘虏来的战俘,以及从野地里捕捉到的野人,同样都是他国人。他们以及他们世代生长的土地现在已经属于秦国,被称作新秦人。
国与国的接壤地区,连年战争,人口十不存一,有侥幸活下来的庶民,也都进入山林躲避战乱,等到再出来的时候,身份上就已经是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