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道:“是啊,我们都老了。”
秦王不想大半夜跟母亲重温过去温情脉脉的岁月,他换了一个话题道:“母后竟是跟孟氏认识的吗?”
太后笑道:“孟氏出身咸阳孟姓大族,她从几岁起,就跟着孟家女眷出入王宫,朕自是见过的。”
秦王恍然。孟姓在咸阳是有名的望族,也曾与嬴姓王室通婚,有嬴姓公主嫁过去,自也有孟姓好女嫁过来,既然彼此都是姻亲,进宫的机会自是很多,孟氏进宫的那段时间,或许他正在燕国为质子,所以才没见过。
秦王笑道:“她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孙儿。”
太后道:“丧夫丧子,能有什么好福气?”
秦王: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起来,周围伺候的侍人连气息也无,落针可闻。
太后:“不成想,大王对一个小孩子竟有如此耐心,仿佛一个带孙儿玩耍的慈祥大父一般。”
秦王笑道:“小孩子嘛,自是要哄着些,若是给吓着了,跟寡人不亲近了怎么办?”
太后:“大王很喜欢他。”
秦王:“他也招人喜欢。”
太后:“是很招人喜欢。大王已经拟好给他的赏赐了?”
秦王:“这个,寡人尚且有所犹豫,母后以为该如何赏赐呢?”
太后:“以他之功,封侯也不为过。”
秦王笑道:“太过了。等他以后立下更大的功劳,岂不是封无可封了?”
太后:“大王说的是。”
好福气。
孤寡过一辈子就是好福气吗?那么她这个跟义渠王感情
深厚的太后算是什么?
封无可封。
谁封无可封了?是丞相魏冉,还是他的两个个弟弟?亦或是她这个太后?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着这两个词实在是太扎心了。
太后:“夜深了,朕回去歇息了,大王也早点睡吧。”
秦王:“寡人恭送母后。”
母子之间竟只剩下这点子客气了。
等出了院落,她回头去望仍旧灯火通明的宫殿,深深的落寞和浓浓的疲惫压垮了她的腰背,让她不再几十年如一日的挺直,她知道,他的这个儿子,终于要忍不下去了。
或许,他一直在等待自己死亡,只要她死了,他就能顺利的接管全部的权柄,就能不受舅父魏冉掣肘,就能驱逐她扶植起来的党羽,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驾驭秦国这辆马车驶向他想要驶去的方向。
可惜,自己迟迟不死,他自己也变的年迈,他已经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了,或许,他是怕自己等不起了吧。
那个范雎,她已经感觉到了,就是自己的儿子给她准备的坟墓了。
秦鱼可不知道太后和秦王两母子间的暗流涌动,他在王宫里睡了一个好觉,一大早的,就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说是大王邀他一起去骑马。
一大早的去骑马?体育锻炼吗?他也不会骑马啊?
既然有人特地来请他,秦鱼无法,只能草草洗漱一番,空着肚子来到校场看秦王骑马。
秦王骑的自是气派非常的高头大马,马背上束缚着马鞍,两只脚镫垂落在马腹两旁,秦王脚蹬马镫,正在校场上飞奔驰骋,惹的周围一片的喝彩声。
校场上跑马的除了秦王,还有一个全身铠甲套装的人同样骑马飞奔,此人骑术非常,有了马镫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提着一柄长矛左冲又突,还时不时的跟秦王别一下苗头,跟秦王手里的长剑过一下招,看的秦鱼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秦鱼看着他们在马背上玩出花样来,仿佛是自己在场上较量一样,不由拍着手又蹦又跳的叫好。
他一个小孩子本就显眼,他这样又蹦又跳的啊啊怪叫就更显眼了,由不得惹人侧目。
大人也只是侧目一下,其他年纪小一些的,可就不止侧目
了。
这不,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就上来不客气问道:“兀那小孩儿,你是哪家的?”
秦鱼头一次没听见,他的注意力都在马场上的那两个骑士身上,还是这少年站在他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将注意力收回放在这个少年身上。
秦鱼礼貌道:“你挡住我看骑马了。”
少年脸色明显狰狞了一下,但也知道这里是王宫,不是可以任性的地方,就耐着性子问道:“我方才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秦鱼茫然:“啊?你问什么了?”
少年继续:“我问你,你是哪家的小孩儿。”
秦鱼:“我是秦家的。”
少年皱眉想了半天,还是问道:“是哪个秦家??”咸阳秦家的小孩儿他都见过,没有秦鱼,而且,秦家这次没有跟着大王来栎阳,因此,这个小孩,一定不是咸阳秦家的,
秦鱼老实回答:“栎阳西乡蒿里的秦家。”
少年觉着这个地址耳熟的很,就是想不起来哪里听过的了。秦国有名的姓氏谱系他的背的很熟,他要是想不起来,那就说明这个秦家微末的很,但这小孩儿竟能出入皇宫,可见其家定有特殊之处,还是客气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