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体面些的人家给四五百两纹银再加上几担礼物稍表心意也就够了,徐家的礼单上赫然写了礼金三千两。
此外还加了六十担的礼品。三牲酒水、家禽海味、点心酥糖之类的便不说了,还有一担上好的毛皮和一整套赤金的头面。送礼的队伍,浩浩荡荡站满了巷子又甩出一条长街的尾巴。
红红火火的一条长龙引了街坊四邻出来瞧,珠珠年纪还小,没见过这些事,让小七领着,一担一担地看过去,惊叹不已。
齐凤山看着这条红色的长龙,回想他知道的沈家的事。沈时中的祖家也只算普通的富户,徐氏娘家却在通州有一整条街的铺子。
徐氏这是拿自己的私产给儿媳妇做脸。
齐凤山心里有些好笑,总觉得徐氏在娶媳妇这事上,颇有些孤注一掷的意思了。
语清拿到礼单也吓了一跳。
刘家在京师也有几间铺子,可是这么大笔的银子,一时也是拿不出的,沈家应当是很早便开始准备了。
师父给她这礼单时说这些银子原都是该给刘家的,她父母不在,这些礼金礼品她自己收着。
这自然是不行的,师父师兄于她有救命之恩,便是银子全留在齐家也无不可。二人僵持不下,语清好说歹说,让师父留下一千两和那些彩礼。
齐凤山拿着银票,不住地摇头,后来干脆让人赶工打了紫檀的家俬,加到他已经帮语清备好的嫁妆里,直接送到沈家去。
余下的两千两,被语清悉数加到了嫁妆里。她做官收入微薄,刘家的积蓄数年前就已充公。这两千两便带过去了。
日子忙碌起来,便过得快了。
语清整日忙着绣手帕、枕巾什么的,不觉间转眼便到了亲迎那日。
齐凤山请来自己的全福人表妹赵夫人给语清梳头。
语清穿着大红通袖的吉服坐在铜镜前,满眼是一片红彤彤,觉得颇有些恍惚。
赵夫人边给她梳头边说着祝辞。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语清听着她温和又陌生的嗓音念出这些话,才觉得一切好像都是真的,屋里外面那些红艳艳的东西都是为她而挂的。
原以为这辈子她可能都得做男人了,却不仅能做回刘家的女儿,还居然要嫁人了。
嫁的还是她心悦多年,本以为再无缘分的人。
赵夫人为她梳好了圆髻,让自己带来的极懂上妆的丫头给她画妆,又给她戴上凤冠,扶她到穿衣镜前照照样子。
镜中的女子满头珠翠,身披织金地如意云纹的霞帔,明艳秀丽,光彩照人。
“真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赵夫人叹道。
珠珠仰着脸看她,小手拍得啪啪响:“真好看,真好看!”
语清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将五官每一个细微之处审视了一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丫鬟按习俗让她吃的那碗夹生莲子羹,她觉得五内有些发紧。
她这个样子他是从未见过的那他会喜欢吗?
时辰差不多了,家里的小厮告诉齐凤山,迎亲的队伍已经进了巷子。齐凤山今日特意穿了身簇新的茄色八宝纹外氅,与他灰白眉须一配,显得分外精神。
他敲敲门问新娘子准备好了没,赵夫人笑着答准备好了,便开门让他瞧瞧。
语清起身走到门口,齐凤山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捋着胡子不住地点头。
难怪沈家那小子死乞白赖地追着人家不放。
他家傻儿子就没这个福气咯。
此时,傻儿子齐铮正坐在自己屋里发怔,宴席已经准备停当,就等着沈延和迎亲的队伍到齐家。
院子里各处围了红绸,打了红花,他瞧得直眼晕。
方才看见厨房里备的酒,他真想拎一壶回来一浇块垒。只是他待会还要背语清上花轿,再怎么想借酒消愁,也得等送她离开之后。
院外,几挂鞭炮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细碎的红纸散开又飘落,铺了满地的热闹吉祥。
齐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角,准备去前厅招待客人。
要将她带走的人上门来了。
齐凤山听到鞭炮声报喜,已经走到正门口,大门缓缓而开。
台阶上为首一人便是沈延,他头戴乌纱,穿了身大红圆领的吉服,簪花披红,腰间束着三品的金革带,庄肃而挺拔。因脸上挂着笑,瞧着比平日还要俊朗几分。
“先生,晚辈带人来迎亲了。”
他向齐凤山行了个礼。
齐凤山笑呵呵应着,忍不住端详他。
果然是郎才女貌,与刘家闺女般配得佷。
而且这后生不仅容貌生得好,还有种读书人的清朗、铮铮的男子气概,连行个礼都比旁人好看。
“啧啧,咱们新郎官今日真是特别精神!”
他这一说,跟在沈延身后的两位阁臣,都御史严大人和刑部尚书孙大人相视一笑。
他们是沈延请来迎亲观礼的,早就发现沈延今日很是不同,骑在马上的这一路,嘴角翘着就没平下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