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自己也笑,上一次他披红骑马还是多年前中状元的时候。人家都说新婚赛登科,他倒觉得登科那日可是无法与今日相比。
齐凤山一见都是老熟人,也没跟他们寒暄,直接招呼他们进去吃席面。
此处的宾客大多是齐家的朋友,跟沈延不大熟,却认得他,便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敬他酒。他的酒量虽还可以,却不喜欢喝。不过一来看着齐先生的面子,二来不想闹得不愉快,坏了语清的心情,便一一接下来。
他们在这吃着全羊宴,柳青那边却只得了两小块枣泥糕。
她抬头看看赵夫人:“不能再多一些?”
赵夫人笑笑:“闺女,到了那边,你得端端正正地在床上坐好久呢。吃得多喝得多了,不得总去净房?”
语清叹了口气,十分节省地将那两小块慢慢地吃进去。
等赵夫人出去的功夫,她便让小七去厨房再偷来两块,她自己用帕子包好塞进袖子里。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鞭炮声又起。
齐铮已经从席上退下来,等在语清门口。
语清没有亲人,只有他能充当个兄长,背她上花轿。
新娘子出了屋脚便不能落地,语清戴着沉重的金凤冠,盖上销金盖头,被小七和赵夫人扶到屋门口。
齐铮两颊带着些酒气的红晕,见一个绯红的倩影袅袅婷婷地走来,不禁呆看了片刻。
当年救她回来的时候,她一身囚衣,瘦得不成样子,如今似乎比那时又长高了些,也更有女人的妩媚了。
五年转瞬而逝,等上了花轿她便是沈家的人了,做了人家的少奶奶,说不定日后见面都难了。
眼下他算是护送她最后一程。
语清从盖头下瞧见齐铮的一双皂靴和他松绿卷草纹的外袍下摆,便笑着谢他。
“有劳师兄了。”
齐铮努力地笑了笑:“跟师兄客气什么。”
然后便背过身去,半蹲在她面前,让她上来。
耳边,销金盖头的边沿微微摆荡,齐铮觉出背上的身体如何得轻盈温软。
这是他与她最为亲近的一次了。
“师妹…”
他觉得酒意有些涌上来,突然很想跟她说说心里话。
“嗯?”
“…”话到嘴边,他又清醒过来,“……到了那边,好好过日子。”
“嗯。”
听声音她是笑着的。
那就好吧,那就好。
深秋白日短,迎亲队伍回沈家的时候,市坊民巷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八个轿夫抬着喜轿,走得又快又稳。
语清坐在里面,心里生出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慌乱。
之前答应嫁给他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事到如今退无可退,居然开始担心许多事情。
比如沈延此时是不是走在队伍前头,再比如待会她肚子饿了,会不会叫出声,失了体面。还有她最担心的,今夜能不能和他分开睡?她一下子和人同床共枕,真是很不习惯,虽然人常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但那或许只是对男人而言?
作者有话说:
洞房什么的在后面
◎◎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 不知前路在如何,便尽量去想些能推定、有把握的事,比如此时走到了何处。
黄华坊在内城东侧, 而沈家所在的正西坊紧贴着京城的中轴。按轿夫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走在崇文门里街, 过了单牌楼,等到了崇文门往西一拐,过了玉河桥, 出正阳门, 穿过一段街巷数到第九个胡同,便是沈家了。
沈家她年幼时去过许多次。
当年得知沈家退婚,她想即刻找沈延问个清楚, 可他那时还在湖广的任上, 她又不好将这些事写在信里问, 只有憋在心里白白得难受。
那段日子,每每午夜梦回, 她总是走在那条长长的正阳门大街上, 一个胡同一个胡同地数过去,却总也数不对, 总也找不到他。
她觉得眼前泛了水雾, 赶忙吐了口气, 将那阵湿意压下去。
轿外锣鼓吹吹打打, 街上的百姓站在路边笑着观迎亲的队伍有多气派。
今日是她嫁给他的日子,不该落泪。
沈家所在的正阳门往南第九个胡同有个云居寺, 所以名叫云居寺胡同。
眼下一整条胡同的人几乎都聚在沈家西门外, 等着看迎亲的队伍把新娘子接进门去。
徐氏让人维持胡同里畅通无阻, 自己在后院做最后的检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