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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记得五爷给他的人名里只有王世文,并没有秦维,便按照伙计提供的大致住址,带着衙差直奔王世文的家。
然而他家里没人。据左邻右舍说,王世文是和秦维一起出去闲逛了。
柳青便让衙差翻墙进去搜查,衙差搜到了和柳青手里一模一样的一柄匕首。
那么此人必是铁器铺伙计所说的那人无疑了。
她让衙差打开院门,自己进了他的屋子搜查。不一会的功夫,她便在他的文房盒里发现了他的印章。
那份卖铺子的文契她已经看过千百次,闭着眼都能回忆起上面各处的样子,这印章的确就是印在文契上的那一枚。她便趁衙差不注意,将印章收进了袖子。
她们在此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王世文回来。天色已晚,柳青便让衙差在附近埋伏着,一见王世文便先押回刑部大牢去,待明日她再行审讯。
……
快到傍晚的时候,天阴,下起了雨。
沈延乘车到了齐家别院的时候,雨才停了不久。
天高气爽,空气里漫散着落红的残香。
齐家院墙上原是挂了一排三四个绉纱灯笼,一直延伸到巷子远处。然而大概因之前风狂雨大,灯火早已熄灭。沈延的车马是靠着车檐下两个灯笼的光才找到了地方。
他在衙门换了身细布的直裰,起身展平衣角才下了车。齐家大门闭着,他才刚要敲门,小门一开,出来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梳着丫髻,发间系着樱红色的丝带,长了张粉团捏的脸、乌亮亮的大眼睛。
她一见沈延便先开了口:“您找谁?”
沈延低头笑道:“我找齐老爷。你是齐老爷的孙女吗?”
“不是,我是柳大人的孩子。” 小女孩极认真道。
“……”
沈延被这句话震了一下,唇角微动。
“那你是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孩子?” 柳青看样子也就刚及冠,哪来三四岁大的孩子。
“嗯……” 小女孩想了想,“……就哥哥被抓走的那天……”
她话还没说完,嘴巴就一扁,水汪汪的眼睛里一串串的金豆子掉下来。
沈延从没有因为一句话就引得一个小娃娃哭起来,更是没有哄过小娃娃,一时竟有些慌乱,也不知该怎么安抚她才好。
“你,你别哭啊……” 沈延伸出大手,试着拍了拍她小小的肩膀,“外面太湿了,要不你先进去玩吧?”
他也是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员,在人家家门口把人家孩子弄哭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出来玩的,” 小女孩抽抽噎噎地,用肉手擦了擦眼泪,“我给柳大人打灯,他怕黑。”
沈延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兔儿灯。兔儿的眼睛鲜红,肚子里透着暖黄的光,乖巧又可爱。
沈延微微笑起来,这灯倒是挺配柳青的。他不是什么都不怕么,怎么还怕黑啊……
被雨水冲刷得光亮的石板路上,响起嘚嘚的马蹄声。
柳青骑着马回齐家,身上百般难受。她的头发已经湿透,背上也湿了一大片,除了这些以外,因为阴天下雨,她脸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雨最大的时候她找了个地方避雨,后来雨小了些她才重新上了马,虽然撑着伞,她身上还是淋湿了。
她走了半晌黑漆漆的路,一颗心砰砰地狂跳。早年她在黑暗中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对于黑暗的恐惧却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极难根除。
好在,她远远地已经望见了那一缕光明。
渐渐地,那光明越来越近,石板路也泛起了暖黄的光。在那光的中心,是两个身影,一个高高大大,另一个是小小的一团。
那小小的身影似乎在一抽一抽的,那高高大大的人在抚着她的头,似乎是在极认真地安慰她,只是他的动作生疏又笨拙,完全不得要领。
柳青噗嗤一笑,周围的阴霾渐渐褪去,她被笼进了一片温暖之中,心终于定了下来。
她跳下马,一手拎着提梁盒,一手打着伞,一步步走向那二人。
“……大人?”
她原以为那高大的身影是齐师兄或是师父,走近了才发现站在那光明中央的是沈延。
“嗯,回来了,” 沈延见她走过来,站直了身子对她笑笑,“齐大人是我早年的恩师,我来看看他。”
柳青手里拎着东西,抬了胳膊去蹭自己的脸颊。方才急着赶路没留意,此时她才发觉,一缕头发已经从发箍中挣脱出来,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她实在不想在沈延面前这么狼狈,若早知道这人是他,她一定整理整理再走过来,。
然而她蹭了几下都没将那缕头发蹭开,脸颊已经微微泛起了绯色。
她身上还带着水汽,一双眉眼更显得分明而隽雅。朦胧的灯火下,一张白皙的面庞好像日光下的冰雪,美得让人怜惜。
沈延的目光柔和,不觉间已经抬起了手。
他轻轻捻起那缕发丝,极认真的沿着她光洁的额头,一点点将它弯下来,滑过她的云鬓、面颊,轻轻抹到了她微透的耳后。
柳青僵在了原地,从耳根子一路烫到了头顶。
沈延见她呆愣愣地看着他,将手收回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