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没几日,柳青赫然发现自己的书案被人往前挪了挪,那张榻不知何时被人放到了她官帽椅的后面。
她去问值房的书吏,那书吏说,是沈大人看了那张榻原本的位置,觉得不够美观,便让人将那榻塞在这个位置,说瞧着整洁些。
这位置一换,榻离她极近,梁虎、方钰便不大好意思到上面躺着了。
柳青实在看不下去,便自己买了个屏风放到椅子后,将那张榻和她的椅子隔开。梁、方二人终于又可以躺上去了。
原本她还心存侥幸,以为沈延对她身份的怀疑还停留在试探这一层,但如今有了这些事,她觉得情况有些严重了。
偶尔,她倒有些盼着五爷来找她了。
他上回说要帮她瞒过沈延,让沈延以为她是个男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这一日,她和往常一般进了衙门,却见衙门门口排起了长队。
那些排队的人,看穿着打扮都是普通的百姓,但是有些人灰头土脸的,有些人的衣裳像是被火燎了。远远的,这一队人身上散着焦胡味。
她有些好奇,一路看过去,见这队人最终排到摆在衙门院子里的一张书案前。
有个书吏坐在书案后记录。
她见身旁有书吏经过,便问他这一队人是排队做什么。
那人恭敬地答道:“回大人,咱们这条街再往前走一会,有座藏书楼。大概半个时辰前起火了,幸亏街坊四邻帮忙救火,那火灭得快,那里面的书保住了不少。这主人家来咱们衙门报案,一则请咱们查查这起火的原因,二则想等咱们把救火的街坊四邻的证词录下来之后,他们对应着人名和住址一一送礼答谢。因为证人多了些,所以张大人就让我们将书案摆到外面来,一个一个问。您看这要是平日,后面的人肯定没这个耐性等着,早走了。这一听人家还送礼答谢,大伙就都排在这。”
“……原来如此。”
这主人家倒是聪明,用这个办法留住证人。
她才要往自己的值房走,却见来福从树上飞下来朝着队里一人的脑袋过去了。
它嘴巴从那人方巾上衔起一条什么东西就要飞走,那人却抬手去拍打它。
柳青忙喊住那人,一脸的歉意。
“这位且慢,我这乌鸦不会乱啄人,应当是有虫子从树上掉下来,落到你头上了,它是把虫子啄走。实在抱歉,吓着你了。”
那人看她穿着青色的官服,竟也不怎么客气:“这位官爷,你这算不算是纵鸟伤民?要不是看你还算客气,我可就让我妹夫告诉你们侍郎大人了。”
柳青听得一愣,虽说京师的百姓见官见得多,但敢这么说话的还真没见过。再说他妹夫是谁,跟沈延还挺熟似的。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人其余地方都还好,就是裤角和袍角似乎是被火燎过,双脸鞋上沾了些毛茸茸泛白的东西。
“我说这位,” 她本不想管闲事,但是见他如此张狂,就忍不住了,“你排在这难道是你也救火了?”
“是啊,” 那人挺得意,“你看我这好好的袍子,燎成这样了都。”
柳青噗嗤一乐:“你这哪是救火燎的,是你自己烧的吧?”
“诶,这怎么说话呢?” 那人一瞪眼,“我这……”
“嚯,一大早让爷看见挑事的了,今儿运气不错啊!”
衙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个穿着绣金八宝纹玄色直裰的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手里摇着一柄洒金折扇。
柳青抬头, 见他昂首阔步地朝她走过来,眉边眼角是抖不尽的精神。
看来这人只要不上船,就一切都好。
“见过五爷。” 柳青一听他方才那话,怕他掺和进来, 赶紧迎过去行礼。
“嗯。”
五爷摇着扇子, 歪头瞧了瞧她粉嫩似蜜桃的小脸。
也不知道是休息得好, 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多日不见她似乎更好看了, 穿着这身青色的官服, 比那水灵灵的新荷还要清嫩挺拔。
其实好看的女人他见多了,也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他本可以一路游山玩水地回京,但为了早日见到她,便快马加鞭, 日夜兼程, 恨不能走出八百里加急的速度。
如今又见了真人, 好像比他记忆中的还好看,他不禁再凑得近些:“这什么人,听你方才那意思,这是个滥竽充数的?”
“也没什么,”柳青笑笑,“一点小事。天干物燥的, 要不您先进屋里喝杯茶?”
五爷有些失望, 怎么好像用不上他。
“爷最看不上这种人, 要不爷帮你教训教训他?”
“不必不必,” 柳青连连摆手, ”这点小事哪敢劳您费唇舌。”
她原是想点那人几句, 让他不要得了便宜还张狂, 可若是这位爷掺和进来,就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了。
“行吧,听你的。” 五爷看出她不想让他管。
她们说话的功夫,那人一直瞧着,待柳青引五爷经过的时候,那人竟朝着柳青嗤了一声。
五爷听见就不走了:“诶,你这嗤给谁听的?滥竽充数,骗银子。”
柳青心里咯噔一声,怕什么来什么。
那人被五爷这么一说,羞得脸通红,“你你你”地指着五爷。
他大概以为五爷是柳青的亲朋,跟他说话火气挺大:“我这为了救火,袍子裤子都燎了,这能有假?你是哪冒出来的,凭啥说我骗银子?”
“爷凭啥?” 五爷气得嗬了一声,“行,你既然不要脸,爷就让你明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