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2)

“可有据穿着打扮招贴告示,让家属来认尸?”柳青手握着那块玉,仰头问那两个差役。

那二人称是,其中一个犹豫道:“小的不敢乱说,不过永阳伯府的人三日前来报过案,说他们家三公子失踪了,他们留了他佩玉的样子,跟这块玉一模一样。”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给柳青看,上面画着许多人像和物品,想来是失踪人丁的特征记录。

柳青将尸身的年龄、身量、玉佩、穿着与本上的记录做对照,虽然尸首面目已难辨,但应当就是永阳伯府的那位公子。

是个健全的年轻人。

她一向仔细,想着仵作也许有疏漏,便将尸体重新验看了一番。这尸身从头到脚都没有明显伤痕,指甲缝里还残留了些淤泥。她便拉了袖子,探出白皙的皓腕,将那尸身的胸部轻轻压了压,觉出揉面般的触感。

此人的确是生前入水,溺水而亡。这个季节,尸体今日浮起的话,此人应当是三四天前落水的。

“到目前为止,此处一共捞起过多少具尸体?有几具是与这具类似的?”她此前只是道听途说,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

“回大人,这几日前前后后捞起来七八具尸首了,不过其中大多已经露了白骨,像这样的尸首只有——两具。”那差役回道,另一个差役点头应和。

也就是说新近的尸体只有三具。想来,百姓们听了河神索命的传闻,有些人丁失踪的门户纷纷雇人打捞,把早先的尸首也捞上来,显得一下子死了许多人。

“仵作可有验尸?也都是溺亡?”

“正是,都是溺亡。”

“……另外两具尸身可有人认领?可有残疾或者癔病?”

“有。一位是永定侯家的二公子,另一位是个普通的书生,近日才中了秀才——都是年纪轻轻的健全人。”

才中了秀才大概不会想轻生吧。永定侯在朝廷里也是如日中天,他家的二公子,日子应该过得也不错。这二人都不像是自尽而亡。

莫非是意外落水?柳青起身望了望河上的石桥,栏杆并不矮,

“这接连的落水,附近的百姓有没有看到过?”

“您可不知道,”那差役苦笑了一声,“这附近的人个个都说自己看见了。有的说是水浪把人卷进去的,有的说是夜叉鬼跳上岸来抓人。小的一吓唬,说造谣的要挨板子,那些人又都说没看见了。闹了半天,就一个人是真看见了,是这片打更的,已经在那候着了,”那差役一指远处一个布衣短打的人,招手让他过来。

打更的见了柳青这个当官的,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见她和颜悦色,看上去还有些纤弱,才终于放松了些。

“回大老爷,七八日前吧,大约二更的时候下了暴雨。小的就躲到那边的河神庙里避雨。突然听见有人边哭边喊:‘你别跟着我啦,我错啦!’,跟狼嚎似的,要多瘆人有多瘆人。小的往河堤上一望,有个人跟被鬼撵了似的往河边跑,眼瞅着到了河边也不停,扑通就掉河里了。小的仗着胆子跑到河堤上看。好家伙,那天上的白光一闪一闪的,河面上全是死人,青面獠牙的,就这么漂着,都快漫到岸上来了……”

他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不停地拂着胸口给自己压惊,看他这样子,真是吓得不轻。

柳青从不信鬼神,河面上漂满尸体更是不可想象,可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撒谎。

“你后来也没去报官?”

“小的吓得腿都软了,好不容易才跑回家,哪有心思报官。而且您猜怎么着,四日前又来这么一出,一模一样,那人就跟被鬼撵了似地往河里跳……”

柳青沉吟了片刻:“你说的可是实情?如果故意夸大,可是要挨板子的。”

“哎呦,大老爷,”那打更的扑通跪倒,“借小的一百个胆也不敢骗您啊,都是小的亲眼所见。”

柳青点点头,又问了那打更的几个问题,确认他头脑清醒,又让衙差即刻将尸首带回顺天府等家属来认领。

衙差临走前说他们顺天府有位大人一会就到。

柳青暗自冷笑。虽说这种京师要案一向是刑部牵头,顺天府打下手,但这尸体捞上来这么久了,那人都还没到,也是懒散得可以。

随她来的那个刑部小吏重重地叹了口气:“大人,这案子就这么一个证人,还说的这么不像话。这要是真报上去,谁能信?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跟梁主事和方员外郎商量商量,万一上头怪罪,咱们也好……”

柳青没答他的话,自己在河堤上来回走了两趟,发现路边的草丛里有一个个小小的土洞。

她让小吏去河神庙附近再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别的证人。见他走远,围观的百姓也已散去,她才俯下身来,轻轻嘬了嘬嘴巴,发出一种吱吱的叫声。

片刻之后,那路边的洞里出现了一双双晶晶亮的小眼睛,紧接着源源不断地冒出一些灰乎乎的小脑袋。一只只毛茸茸的硕鼠从洞里涌出来,乌泱泱地聚了一大片,一圈圈地把她围在其中。

柳青打量了一下这些硕鼠,个个都是毛发灰暗,腹部干扁,有几只还掉了毛。

“是你在叫我们?”为首的硕鼠吱吱地叫道,口气很不耐烦。

柳青看他这副样子,有心逗逗他:“是啊。看你们这样子,近日过得不太好啊。此地忽然闹鬼,摆摊卖吃食的少了吧?” 她笑眯眯地吱吱道。

那硕鼠被她戳到了痛处,把胡子一吹:“我们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你究竟有什么事?”

“有正经事。方才躺在这的那个人,他死的时候你们看见了吧?”

那硕鼠回身和其它鼠吱吱对叫了一通,又对柳青道:“……看见啦,怎么啦?”

“可有人追他或者推他?他是自己掉进水里的吗?”

那打更人看到河上的异象,说不定当时是受了什么影响,神志不清,那他的口供最好能有所佐证。

硕鼠把小豆子眼一转:“为何要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柳青想了想:“我傍晚给你们送些米糕来。”

硕鼠嗤了一声:“万一你不来呢?想知道你就现在给。”

“我现在没有。”柳青掏了掏袖筒给它看。

“那我们也不奉陪了。”那硕鼠吱吱对鼠群叫了两声,转身就要走。

哇哇——

来福不知从哪飞下来,追着那硕鼠狠狠地啄它,两只大而有力的翅膀不停地扑扇着,样子凶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