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凌薇像是忽然惊醒了,生平第一次意识到,他好像确实是一直这样的。两个人相互做戏的那几年,毕竟占着个情侣的名头,盛凌薇在回国时多少也会买些礼物带给沈恩知。有完全不合他气质的领带,腕圈过大的手表,甚至是尺寸没一处合体的西装。
而沈恩知将一切照单全收,只是不动声色,根据领带的花纹搭配素淡的纯色西装,按照腕骨改小了表带,将西装带去经常光临的店里进行量体二次加工。
然后把她的礼物都堆在身上,妥善保存,珍而重之。
盛凌薇抿抿嘴,舌尖有些拔干。他背井离乡来到艰苦恶劣之地,临行前给她留下一封遗书,而她决心来到使馆,每日通过电台呼唤他,个中心思晦暗不明,难说没有更多期待。
但他们似乎心照不宣,都没有主动提起各自胸臆中缠乱的衷肠。
“恩知哥,你多休息一会儿,我有点事先去忙……虽然最近人手多了,之前帮忙做的一些事还需要收个尾。”
“好。”
盛凌薇给他掖了下被角,没有抱他,也没有亲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后换过衣服,准备离开之时,她的视线突然触到书桌上放着的一片薄信,是沈恩知留给她的那封遗书。
盛凌薇稍作迟疑,没伸手碰动,而是转身出门。只不过才走两步,又忍不住折返回去。
她实在想看一看那封信。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弟弟伤口撕裂流血度艾,纯属个人xp,雷这种的不要点。
希望不要被锁,锁了只能像前面很多章那样大幅度删减……
急雨
◎食蜜鸟◎
一场急雨来得突然, 浇透了灌木丛和顶端蓬放的艳花。引来以蜜为食的蜂鸟,低空徘徊许久,终于站上被雨水淋湿的花瓣。鸟喙长而坚硬, 质感光滑,顶缘稍稍下弯, 在附近轻啄。
似是嗅到了花蜜愈发浓重的香气, 终于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被进食的本能引诱着穿到内蕊。它过去曾被困在笼中, 至此饥饿太久, 似乎根本不知餍足。鸟喙深而重地凿下去,吸吮着花蜜最丰泽之处。
盛凌薇喜欢静静注视这个过程。她腰背微微弓起来,低头认真观察。
而沈恩知以手撑在她颈后,薄唇滚热, 轻轻吻着她薄薄颤动的眼睑, 不许她继续看。
盛凌薇于是阖上眼睛, 感受着自己在他臂弯里越沉越深, 溺在安稳牢靠的怀抱之中。
--
盛凌薇也喜欢碰触他的肌体。最爱他情到浓时,一语不发,只是紧咬牙关,从下颌紧绷到脖颈,血管也抽颤着涨鼓起来,耽湎而迷恋的景象。
她抚摸他的喉结, 手心感受到上面一突突跳动, 沁出微漠的汗意。
指尖一点一点, 碾到他开阔的肩膀, 肌理线条流畅, 薄厚适当。在外多日, 瘦了不少,盛凌薇碰到他背上未愈的创疤,力度就带了怜恤的安抚之意。
她咬着他耳朵劝说:“你还有伤……动作别太大了。”
他摇摇头,讲话时唇隙一开,漏出几声喘息:“没事。”
怎么能没事?盛凌薇只在他唇上随意地亲了亲,沈恩知就一下发了狠。他起先还有点克制,此时仿佛被敲下什么开关,腰身落得急了,盛凌薇扶在他后背脊的手指瞬间感到一阵濡润,起先以为是汗,借着贫白月光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伤口迸裂流了血。
盛凌薇皱皱眉,拿掌根推他:“疼不疼呀。”
“不疼。”
沈恩知吻她的时候用上了劲力,含住她的唇舌深深啮咬着,她也仰着头不甘示弱,呼吸与牙齿都撞上一起,一场长吻逐渐浑浊,带上湿重的血腥气。
盛凌薇的手抓在他汗密的头发里,眼睛睨着他这狂乱又迷失的样子,或许还是应该怪罪那天,从她看到那封信开始算起。
那天她转步回了房间,一眼望见洁白平整的纸料,静静躺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漫射着窗外日光,落在眼里融融的暖。
正如沈恩知其人。
在她面前,他很少主动进犯,总是默立在原地,等待她的垂看和抚摸。
盛凌薇轻轻以手撕开粘口,打开那封信。
两页信纸,写满他齐整秀拔的字迹。沈恩知的笔触优美非常,落在纸面上,内容却相当平实。除却在开头叫了一声薇薇,事实上并没有卸下多么煽情的语句,只是笼统地回忆他们小时候的琐事。
一桩桩一件件,许多细小微毫的过往,被他装在心里珍藏多年,通过这样一个特殊的媒介,展开在她心上。
盛凌薇对少女时代的记忆,其实被叶恩弥完全填满了。在这时才陡然想起,原来其中还间杂着那么多属于沈恩知的空隙。
他写盛凌薇跟叶恩弥上了同一所中学,而他自己则接受妈妈和爷爷安排,到离家更近些的学校就读。开学前一天晚上,盛凌薇抱着练习册到沈家找到他,似乎不舍得今后的分别,拿数学题做借口,赖在他书桌前就是不肯走。
沈恩知总能一眼瞧破她的谎言,但他始终不露声色,柔顺地依从她的一切要求。到后来是盛凌薇先捺不住困意,睡到他床上去了。而他素来谨慎克制,有分寸地收回视线,体肤和目光都不敢接触她蹭起一半的裙角,避出门喊来叶澜送她回家。
他写后来盛凌薇摔断了两条腿,在家门口的林荫大道上练习走路。步幅很小,姿态也歪歪斜斜,但一径笔直地朝前趑趄蹒行。有几次失去平衡往地上狠狠一跌,沈恩知快步上前去扶,却忘记她打小是最倔强不服输的性格,硬是甩开他的手非要自己站起来。沈恩知就在后面沉默着一路跟随,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过分遥远,也不敢太趋近。
正如从此之后许多年间他们的关系。他看到盛凌薇离自己越来越远,离叶恩弥越来越近。
他写高中那一次出游,在意大利艳烈的夕阳之下,盛凌薇将喝空的无酒精鸡尾酒放在私人泳池边,和叶恩弥下水浅游。她没戴泳帽,长发如丰密的藻类在净水中浮荡。沈恩知默然凝望许久,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竟拿起她放下的酒杯。玻璃杯日光烘烫,握在掌心里像捧住一颗晶莹剔透的心脏。
他写到叶恩弥走后,看到她频繁更换男友,沉溺在一段又一段转瞬即逝的关系里,却从未像他期望的那样,把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盛凌薇的指腹慢慢沁出汗意,不自觉将信纸捏皱。她眉尖轻轻地摺着,将这一双与她纠缠半生的兄弟从记忆中捻出来反复琢磨。她很清楚叶恩弥是一个习惯性表达爱的人。他会主动索吻、深拥,毫不吝啬言语和行动,也会在极度亲密之时,含着她饱满的下唇说情话。
而沈恩知则不同。随着她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刻,她也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这种不同。他渴求爱,却不敢索取。习惯于站在背阴处注视,哪怕扫除一切阻碍,也将自己放在被挑拣的位置,等待着她的抉择。
他说薇薇,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么意味着我永远不会再出现,再尽力争夺你,再试图占据你的人生。对此我很庆幸,这是最好的结局。你不用继续爱我,不用再忍受抉择的痛楚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