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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表姊结婚了。

不知不觉后,他们在姑姑家竟然已待上一星期之久。没法这么厚脸皮再待在这里阻碍人家的地方。当然、四兄弟姊妹们亦没有留守于此的意愿。

在临走之前,姑姑一脸胆忧的问父亲。

「之后要回去家乡吗?」

只见父亲的脸庞略带难色,些许支支吾吾的敷衍过去,姑姑亦没有察觉此事。

在还没搬出去之前数日,有一对陌生的夫妇曾经造访过他们。大概是姑姑介绍的,父亲好像也听说过这种事所以并没有甚么讶异。

她没能听见大人们聊些甚么。只见父亲跟那夫妻很严肃的讨论些甚么,姑姑还在那凝重的氛围里当中介人缓和了一下。

在远处察看父亲脸色的她不明瞭那是怎么一回事。没有谈了多久,那对夫妇脸带悦色的从姑姑家离去了,可是父亲的脸庞依旧还是那么僵硬。

本来不在意般拋诸脑后。

「女儿啊,」

但那之后的一个晚上,待那家人全都睡着之后,父亲小心翼翼的走近她身旁。

「你觉得让小妹让那对夫妇领养好吗?」

当父亲此话一吐,思绪只能一愕。「誒………。」

脑海一瞬映现起仍是婴儿的妹妹安稳沉睡,脸带微笑的睡脸。

若果妹妹被领养的话,那就意味着与他们有血缘关係的妹妹要离开这个家。怎么想也是不愿意,也并不捨得。

但是,「爸爸你是希望小妹让他们领养吧?」

或许是被说中了心里话,父亲赫然一愣。睁大双目的眼睛轻眨了几眼,父亲一脸惆悵的表情夹杂着哀伤沉思起来。

即使不需言语,父亲的思绪还是直接传至她的头颅。

毕竟他们已经失去母亲了,再加上他们如今居无定所就连明天有没有饱饭吃的状况下,对于照顾婴儿来说实在有点无能为力。

父亲没再发话,亦等同默示了他的意见了。

***

她能瞥见那对夫妇抱着妹妹,脸庞漾着幸好的笑顏。三人的身影如同一幅全家幅一般,儘管是很綺丽的光景,落在眼帘却没能露出喜悦的表情。

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快乐。

总觉得有甚么把她的内心切碎成丝,一片一片的碎片掉落至地,把心脏掏空。

不要落泪也不要伤心,儘管这样警戒自己却依然没法回復平静,只好装作看不见躲回房间去。

见面的机会会变少,彼此之间的距离会越渐越远。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鬱闷起来。

──但这也是为了妹妹的好。

在妹妹离开家里之后的两三天,父亲总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还不时露出焦虑的模样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儘管父亲只跟他们说着没关係,但是她也懂得父亲在思忖着甚么。

妹妹有好好吃饭吗。

妹妹有穿得好好吗。

现在妹妹怎么样呢。

身在距之远处的地方,看不见女儿的地方,父亲单纯露出一位对亲骨肉的慈爱。即使对方是他们这三姊弟,她深信父亲亦是如此担忧,这是父亲的关爱。

大概真的耐不下去,父亲会悄悄地拿着食物去找妹妹。可是父亲说不曾目睹过那对夫妇对妹妹进行餵食,反倒每次瞥见父亲提着食物去找妹妹时却露出不悦之色。

她不晓得实际情况如何,她也只得从父亲的嘴巴里得知这件事。

那几天父亲去探望妹妹时,那对夫妇的确有收下食物,可是父亲却没有看见过那夫妻抱着妹妹让父亲瞧几眼。

父亲根本没法知晓妹妹现今的状况如何。

最坏的情况──搞不好妹妹被拐卖了。

每晚夜里,她总能瞥见哄完他们睡觉的父亲待在月色之下十指紧扣担忧得无法入睡的模样。即使嘴巴上不让年幼的儿女为他担心,但父亲的脸庞总是隐约显露出这份焦虑。

那张脸庞上就漾着这份可怕的猜想。

儘管明瞭这一点,但谁也没有替父亲把这份臆测诉说出口。

***

隔了好几天,三姊弟愣在姑姑家的门口。

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只能佇站在门槛前直瞪着父亲回来的身影。与平日相异,本该在父亲脸庞上的焦躁全然消散不见,唯有气愤全都漾在脸上。

那一话不言的父亲每走一步都令人感到颤慄,他们几个久久也没能走近父亲的身旁。即使是姑姑们也只能在远处胆战心惊地察言观色,心怕触怒到父亲那不能触碰的导火线。

……还有不时窥视着抱在父亲怀中那被打得满身伤痕的婴儿。

婴儿一直哇哇大哭,宣洩着打在皮肉的痛。那么身小的身躯,一下又一下皮鞭打上去而造成艷红的痕跡,在白晢的肌肤上更是突兀了那道色彩。

只是稍微一想,就能想像那有多么痛。一想到是打在这么小的婴儿身上,更是令人无法想像下去而撇开了视线。

何况是父亲,那肯定直入骨髓的锥心之痛。

那天晚上父亲没有发话亦没有吃过饭,只是抱着妹妹坐在一旁抚摸着孩子。把其当作珍爱之宝般抱在怀里,每看着妹妹的一眼也带着柔和的目光,那欲哭无泪的双目一直细看着孩子那发红的伤痕。

直至天色拉下夜幕,房子灭了灯光亦没了谈笑声回到静謐的凌晨时分,眾人早已熟睡于梦乡中,耳际只能听见不时传来的鼻鼾声。

綺丽的月色透窗而入,拥抱着怀中睡熟的婴孩的佝僂身影被月光所包容着,那男人的两颊更显憔悴的瘦削得看似凹陷下去。

那双瞳中隐含着泪光。

「……………」她在门缝间目睹了父亲的真实。

那个总是在孩子们前显露着苍凉的微笑,安抚他们心灵的笑说着没关係的父亲──宛如悲愴的巡礼者无声地慟哭着。

父亲乃常人一名,非超能之人也。这点她从小时候早该明瞭了,可是每度瞥见父亲的微笑她的内心总能安心而松一口气。可是与之替代的是,在父亲的心头上加了一个石头。

父亲亦有心力透支的时候,但父亲依然为了孩子们而坚持下去,儘管停下了还是撑起脚步来,背着孩子向前走。这就是她的父亲。

但是,她却没能安抚父亲心中的裂缝,为他移开石块。

她并不想如此无力地守候于父亲的身旁。

角度的关係,她没能看清楚昏暗中父亲的脸容。不肯定父亲有否啜泣,唯有耳际间隐隐约约听见丝丝呜咽。那声音落在耳垂,令她一时间几近窒息。

步伐僵硬了,心脏亦随之石化令胸口疼痛,她感觉呼吸在喉咙间梗塞起来。视线也没能从父亲的身影上撇开,眼眶上添了一层热泪。

一剎,她想上前抱紧父亲的身躯,为他带来温暖。

但在此之前,低垂下头颅的父亲骤然昂首过来,那双目瞥见她的身影而令她不禁一颤。

她不晓得该作甚么反应,只能惊愕的愣住不动。

她亦为直视父亲的脸庞而愕然,因为父亲并没有哭泣也没有愤怒。那双唇轻轻微啟,以淡然的嗓音嚷叫了她的名字。

「女儿啊。」

父亲的脸庞依然露着暖意的微笑,一如昔日。

赫然没能回过神来,身体随着父亲的指示走近了父亲的身旁。默默地佇立在父亲旁边,她并没有抱住父亲,倒是父亲慈爱地抚着她额前的瀏海。

落在发梢上的温度,一瞬触发了那奔驰的情感,她拚命忍住了落泪的衝动,可是双眼大概已经通红起来了。

也许晓得数小时前的自己令孩子们感到敬畏而不敢靠近,父亲带着歉意的抱紧了她。心情平復过后,父亲沉着气把今天所经歷过的一切诉说给她。

本来漾着微笑的脸庞也凝重起来。

因为她是兄弟姊妹中最年长的孩子,父亲认为也该告诉给她。

听在耳里的事实远远冲击过她的想像。

那天下午,父亲依旧提着少许食物探望妹妹。

已经把孩子领养了,亲生父亲还每天不断来打扰,那对夫妇早就面露不悦。儘管心有馀悸,但晓得这一点的父亲每度放下食物亦早早离去。

一连几天父亲甚至没能目见妹妹一眼。

为了撇去心中焦虑,父亲打算坚决一点要求瞥一眼孩子再离去。

脚步甚至没有踏足门槛,指尖还没敲上那户家门。落在耳边的呜泣便令父亲的动作一怔。

「呜、呜哇啊啊啊──!呜哇哇!!」

是妹妹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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