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抽出的卡,再怎么被迫塞回钱包。越城的不开心和郁闷毫不遮掩,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摆明瞭要易南川来哄。
易南川白天极度乖巧,夜里极度浪荡,连夜辛勤劳作好几天,才算把越城给伺候好了。被喂饱的越城心情很好,各种表现欲爆棚。
易南川接到张文瑶的电话时,越城正在厨房里做晚饭。
易南川倚在厨房门口,静默地望着越城照着食谱生疏却慢条斯理的背影,听着电话里女人抽噎着哭哭啼啼的声音,睫毛缓缓垂下,遮住琥珀色的眸子。
“我知道了。”他淡淡道。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哀切地还想说什么,被直接挂断了电话。
越城扶着切了一半的洋葱,抬头看向易南川,眼眶被熏得有点发红,“怎么了?”
摇头,淡淡道,“没事。”
越城看着他不说话。
易南川回望着越城像是哭过一样的眼睛,没心没肺淡笑着说,“我觉得你这副沾满烟火气息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越城:“……”
“继续啊。”
越城嘴角微不可见的抿住,拧着眉头继续切洋葱。辛辣酸爽的刺激立刻使泪腺疯狂分泌泪水。
眼泪汪汪的越城在心底恶狠狠地把洋葱拉进黑名单。
除非易南川还想吃。
咔嚓咔嚓。
规律而平缓的切菜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
越城黑着脸如释重负地将切好的洋葱推到一旁,余光投向的易南川。对方的手指烦躁又快速地在萤幕上划拉,琥珀色的眸子望着手机却根本没有聚焦。
5分钟后,被反復开锁解锁无数次的手机被揣进口袋,易南川终究是低声开口,“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好。”越城解开围裙放到一旁,走向他,“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
越城缄默地看他,易南川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半晌,沉声问,“是什么事?”
易南川沉默。
僵持片刻,越城轻轻叹气,退让了,温声逗他,“你这一副即将慷慨赴死英雄就义的架势,我怎么敢放你独自出去。”戳戳他额头的伤疤,“这,忘了?为了这破伤口,我们憋了多久?”说着说着,声音还越来越委屈。
易南川抿着嘴角崩住三秒,还是忍不住笑了,“谁t要去赴死啊,我还等着回来吃你做的爆炒洋葱鱿鱼呢,你能行嘛,切个洋葱都磨磨唧唧整半天……”
越城眉毛一挑,捏住突然开始喋喋不休的人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像是愠怒,“我们家易先生胆子变大了,敢嫌弃我?”
易南川琥珀色的眸子波澜不惊,“爪子拿开,一股子洋葱味。”
越城额角一抽……忧伤地收回了爪子。
眼前的男人用拙劣且不真挚的演技浮夸地表现着自己的委屈,即便如此,易南川还是心软了。
他不自在地抓抓头髮,轻声说,“我弟生病了,听上去挺严重,我得去看看。”
“亲弟弟?”
“同母异父。”
“哪家医院,我开车载你过去。”
“我自己去就行。”
越城到洗手池边摁了洗手液,仔仔细细搓满泡泡洗干净手,走到易南川旁边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往外面带,语气不容置喙,“我送你过去。”
易南川垂着脑袋不说话。
越城笑,揉揉他的头髮,“把你送到医院楼下我就会走,别担心。”
车子缓缓从车库驶出,易南川拉开副驾驶门坐上去,低头把安全带系好,报了医院地址。
黄昏的余晖洒在两人之间。
……
越城把车拐进停车场,也许是为了向易南川证明自己确实没打算跟着,他出门时依然穿着宽鬆舒适的深灰色居家服,踩着黑色的拖鞋。
“去吧。”越城说。
易南川垂着脑袋有点丧,半晌哑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我只是……你别生气啊。”
语毕,易南川郁闷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鬼啊。
“我知道。”越城捏了捏他无精打采耷耸着的肩膀,“我知道的,去吧。”
解开安全带,下车,关门。
走了没两步又倒回来了,绕道越城车床边敲了敲,玻璃窗缓缓落下。易南川胳膊支着窗沿,脑袋伸进车里,朝越城笑,“要不咱们接个吻吧?”
越城笑着,淡然地勾住他的衣领把人朝里带了带,在人来人往地停车场内跟易南川交换了一个温和的亲吻。
腻腻歪歪地轻啄和吮吸,易南川呼吸逐渐开始凌乱,他狼狈地撤出身子,生怕被越城给亲硬了。
“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越城替他理了理被揪皱的衣领,“好。”
不论何时,医院总是人满为患。
易南川堵在拥挤的电梯前,在人群的最后默认地站了几秒,转身离开选择走楼梯。
刚才接到电话时,张文瑶在那头哭得撕心裂肺,说话时由于激动过度导致口齿不清,仿佛下一秒就要生离死别。而当他真正见到她时,女人似乎平静了很多,只是颓丧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一脸憔悴地呆望着地板。
张文瑶没什么文化,农村出生,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唯一的优点只有那张长得好看的脸。在易南川的印象中,这个女人即便每日素面朝天,穿着款式老旧的劣质衣服,也是素雅漂亮的。他走到女人面前,由上至下俯视她散乱油腻的头髮。
张文瑶盯着眼前的鞋子呆滞地看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抬头,漂亮但早已衰老粗糙的脸缓慢地挤出一抹比哭还要丑的笑意,“小易,你来了。”
易南川说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问她,“怎么回事?”
“元元他……”张文瑶刚念出赵鸿元的小名,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滚下来。
易南川漠然地任由她情绪失控,嘴角微抿。
半晌,张文瑶才平缓下来,抽噎着断断续续,“元元感冒发烧断断续续持续大半个月了,一直吃药,也没见好……”
张文瑶一说,易南川确实想起上次接到他们电话时,赵鸿元一直在咳嗽,边咳,还边哼哼唧唧地说想见他。
张文瑶用手背抹眼泪,红着眼眶和鼻子呼吸,“前几天,圆圆早上突然说他胸口痛,我以为他是开学压力大,没管他,我让他去上学……呜呜呜……”她抖着肩膀手指机械反復地抓挠头皮,“结果当天下午就接到老师电话,说,说元元快不行了,说他咳血,要送医院抢救。”
“然后呢?”
“医生说他,说他是感冒引起的爆发性心肌炎,好多臟器都突发性衰竭了,说他可能,可能就挺不过去了……昨天好不容易医生说病情勉强被控制了,结果今天又恶化了……”张文瑶颤抖的声音仿佛被人扣住喉咙般戛然而止,死寂很久,才幽幽道,“小易,我的元元只是感冒发烧而已,怎么到医生嘴里,就成要了命的病呢?”
她抠着手指哽咽难鸣,死死盯着病房被紧关的大门和死死拉拢的窗帘。
良久,易南川目光垂下,望着浑身颤抖的女人,声线软了一点,轻声安慰她,“元元会挺过去的。”
抬手想要拍一拍张文瑶的后背,哭泣中的女人却下意识地躲避他的手。
易南川:“……”
嘴角勾起意味不明地讥笑,僵在半空中的手幽幽揣回口袋,独自走到对面的横椅坐下,中间的那条几米宽的走廊,如果楚河汉界般将两人分割开来。
张文瑶似乎只是想找一个倾述物件。
把一肚子腥臭难闻的苦水吐给别人后,她就能好受一些。
易南川在女人坈长枯燥地絮叨中,沉默着盯着手术中的标誌。
他对赵鸿元没有太多感情,小屁孩一个,天天黏在他屁股后面,易南川喜欢独来独往,但这个便宜弟弟总喜欢在他身边蹭。
易南川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他收拾着仅有的行李物品离开时,赵兴刚沉默晦涩的抽烟,张文瑶一动不动地站在赵兴刚身后哭得梨花带雨。只有赵鸿元,跟个傻逼似的抱着他的大腿,从卧室到房门,趴在地上被拖了一路,哭叫着喊他的名字,求他不要走。
很烦人。
对面的张文瑶似乎是哭累了也说够了,直勾勾地盯着易南川看。
“小易,你……最近是不是过得还不错?”
易南川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瞥向她。
张文瑶有些悻悻然,陪笑着说,“你的脸色看着比以前好一些。”
她说出这话时易南川有些想笑,他都快记不清上一次和这个女人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更别提脸色怎样。
“姓赵的呢?”
张文瑶疲惫地抹一把脸,“我让他回去休息了,他连着守了好几天。”苦笑着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摆,“你赵叔工作辛苦,连着熬受不住的。”
赵兴刚是个社区保安,工资低,还经常轮班熬夜。
易南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张文瑶还想说什么,手术指示灯暗了下来,卡啦一声,大门被打开。
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鼻子嘴巴被口罩遮住,只能勉强看见疲惫而晦涩的双眼。易南川眼神掠过躺在病床上的小小的身影,脸颊凹陷面色灰青,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张文瑶刷地站起来,凑上去看向赵鸿元的情况,略显癫狂地姿态让护士防备地把她阻隔在週边,死里逃生的赵鸿元被推入紧邻着手术室的重症监护室。
张文瑶张着嘴,弓着腰,哀切地趴在小小的窗户上往里面张望,看着冰冷的针管缓慢地推入早就肿胀淤青的血管。
易南川望着她佝偻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这个女人真的老了。
张文瑶在门边守了近二十分钟,主治医师才领着助手跟护士们出来。张文瑶拽着他的衣袖神情紧张,医生很耐心,低头详细地告知她情况,只是白口罩遮挡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赵鸿元依然没有脱离危险期,要继续隔离观察。
医生离开后,张文瑶摇摇晃晃地回到走廊长凳上,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干。
没过多久,一个小护士走到她身边,递来厚厚一迭缴费单。张文瑶接过时手都在颤,她盯着这一摞催命符般的单子,眼眶又开始发红,弓着背脑袋埋进臂弯里呜呜咽咽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