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郎投喂宝珠之时,那些人戏弄他,告诉他要把宝珠养胖些。他也当真一口一口喂宝珠吃了许多肉,好在小团子来者不拒,她吃得开心,肚皮滚圆。
“娘,珠儿,珠儿她走了。”李八郎的说话声低低的。
关蓁然没想到怯弱的儿子竟然会放跑她,她伸手将他推倒在地,眼神里充满了怨恨,“李八郎,你找死!”
屋里不间断地响起关蓁然的咒骂声和李八郎求饶的嗓音,平日里有他爹护着他,即便关蓁然偶尔看他不顺眼,却也不曾对他动手。
隔壁的屋子鼾声如雷,李八郎蜷在地上哆嗦着身子,他干瘪的胸骨上血迹斑斑,脑袋嗡嗡作响,已然失了意识。
“起来,别装死,小王八蛋,老娘跟你没完。”
关蓁然怨他、恨他,有他在自己眼前晃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当年她头一回和凌科偷尝禁果之后,她不是没去医馆诊脉,可大夫说她并未怀有身孕,这也就壮了她的胆子。
有一便有二,她和凌科聚得越来越多。
之后她怀着身孕同徐家议亲,正准备过门之后好好磋磨兰姝。岂料事不尽人意,且她有身孕这事,到底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可就是她嫁不了徐家又如何?她程九小姐也休想进他们徐家的大门。
它是个畜生
许是她咒骂的嗓音太过尖锐, 终是将隔壁的李大嘴嚷了过来。
“臭婆娘,你干什么?”
李大嘴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眉头皱成川字形, 就连说话也不结巴了。
怀里的李八郎鼻青脸肿, 身上被她打得没一块好肉, 李大嘴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打我儿子,你, 你找死!”
关蓁然在祁虎山尤以泼辣著称, 她正气在头上,再加上今日见着美貌动人的兰姝, 让她这几年积压的怒气彻底爆发。
两人扭作一团打了起来,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好一顿响,就连底下的李八郎都遭了殃。
“哎哟, 李哥李哥, 你们别打了, 八郎要被你俩踩死了。”
夫妇俩动静太大,山寨里灯火通明,几人上去生拉硬拽才得以将他二人分开。
“有话好好说,别打八郎,快, 拿些草乌过来。”
入乡随俗,山寨里除了关蓁然之外, 还有好些被拐来的妇人。她们在此扎根数十年,早已忘了以前的身份,彻底成了土匪的婆娘,为他们生儿育女, 煮饭洗衣。
她们大多是些穷苦百姓家里的女儿,不像关蓁然这般,是个官家小姐。这官家小姐成了压寨夫人,也是要被同化的。
这些年来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时常跟着李大嘴他们出去抢劫。倘若碰上的是商队,亦或是富家子弟,她便抱着李八郎过去一躺,博取同情。若遇上兰姝这样的妇道人家,他们就直接冲上去。
同她们一样,兰姝叫停驴车,下去给宝珠薅了几把草乌,这草乌不仅能祛风湿,还能缓解疼痛。
宝珠额上的大包红肿得厉害,她还起了热,身子难受,委屈巴巴地唤她娘。兰姝看着她面露痛色,心里也跟着烧得慌。她出来得急,身上并没有带药,只好就地取材,好在这一片山林物种繁多,能用的草药也不少。
“珠儿,醒醒,把这个吃进去。”
兰姝把薅来的金银花和野薄荷碾碎之后喂了她,她小脸苦作一团,“娘,好苦。”
宝珠没有安全感,紧紧扒着兰姝,有娘的地方便是家。
冷风冽冽,她俩于黑夜中泛着星星点点泪光,仿佛是两只快要破碎的白瓷娃娃。
长惜马不停蹄赶了好几天路,幸而李大嘴他们并没有追来。也是,身无分文的孀妇,哪里值得他们漫山遍野地追赶。
附近没有村庄,他们饿了就吃些野菜和野果子,渴了便去江边打水喝,几天下来,宝珠的婴儿肥都消瘦了些。
兰姝备受煎熬,眼下的她仿佛主动跳下洪水的浪客,她心下茫然,抱着浮木在这天地之间不知所措。她不知前路如何,甚至打了退堂鼓,“珠儿,要不娘亲……”
“娘,大哥哥来了。”
宝珠迷迷瞪瞪用小手指着漆黑一片的山林,那边什么都没有,兰姝只当她是魇着了。
“嗯,娘亲在这呢,珠儿不怕。”
一旁的长惜已经歇下了,夜里她同长惜轮流放哨,兰姝拢了拢衣襟,正准备往火堆里添些柴火进去。越往北越凉,夜幕降临之时,他们总要燃一堆枯树干的。好在秋日干燥,柴火易燃,才叫他们免受寒冻之苦。
然而没过一会儿,由远及近,兰姝听到少许马蹄声,她立时摇醒长惜,两人紧咬着唇,快速进入警备状态。
马蹄哒哒哒,尘起飞扬,兰姝预感来人不善,否则怎会在夜里赶路?
她同长惜一人举着一根火把,神情紧张,恐惧充斥着她的脑袋。
“朝朝。”
玉面郎君自黑暗中迎光而来,他语气急切,翻身下马之后,快速走上前,双手一揽,掐着小娘子的纤腰搂她入怀。
“朝朝。”他喘着粗气,又唤了一声。
兰姝愣怔怔的,小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他的体温渐渐令小娘子的恐惧与不安全部消散。
原来宝珠没有说错,当真是大哥哥来了。
小团子早已在他下马之前就拖着自己的小身子躲在长惜的身后。她心知肚明,大哥哥疼爱福康姐姐,对自己的娘亲也是百般柔情,唯独对她没个好脸色。
她只得听从高爷爷的话,遇上他时,务必要躲着他,蜷在世上存活。
高公公自从那日没接到宝珠之后,他诚惶诚恐,领着金吾卫翻遍了整座京城也没有寻到宝珠。他只好哆嗦着身子,一把老骨头跪在宗帝的面前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