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郁气像是都被这风吹散,胸中一片轻盈。
他们顺着银河不知狂奔多久,终于停下。
脚下一空, 随即被化作人形的某条红龙抱了个满怀,一同跌入河床, 惊起星沙阵阵。
贺拂耽坐起来, 看向河岸边:“再往下就是人间?”
独孤明河揽住他的腰,怕他不慎摔下去, 一面点头称是。
“虞渊没有日月,这里的天上只有银河与莲月空。银河是天道留给虞渊唯一的光明,因此虞渊上空的银河沙可以随意玩耍,但到了人间就不能再这样放肆。人族信仰星象, 故而人间星星排列不可以随意变换, 不然皇宫中的钦天监有得忙了。”
贺拂耽好奇地在河岸边趴下来, 看着下游那些漂浮的星沙在风的摆弄下,凑巧形成某种图案。
这些图案足够神秘,能撑起世间运与势的象征,也足够美丽, 能安放凡人情与爱的寄托。
他指尖拈了一小点粘在发丝上的星沙,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一时兴致来了,还突发奇想将它们捏成各种形状,对应上曾经和他的天机宗笔友谈论过的各种星象。
独孤明河也不扰他,从乾坤囊中取出篦子,梳理那洒了满头晶莹的墨发。
他一下一下梳着,心中思考为何自己会在冰霜和溪水中成功化龙。明明上一次望舒宫差点走火入魔,今天却这样顺利。
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就像当初意外地碎丹成婴,然后意外地证道。
修的是向死道,证的却是贺拂耽。
他至今不知道这二者之间可以有什么关系,对自己的道也糊里糊涂,而天道竟准允他化龙。
手中发丝光滑细腻,能一梳到尾,很快独孤明河就无法再思考下去。
他想起抢婚那天伪装成骆衡清的模样,与阿拂结发时听见的祝词: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配。
有头又有尾,此生永相随。
无端的静谧之中,这个最简单不过的行为也被漫天星光渲染得浪漫无比,独孤明河静静梳理着,心中像灌满了黏腻的蜜糖,甜得能拉出丝来。
突然怀中人猛地坐起来,神情严肃地看向下游某处。
独孤明河手中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滑走,亦是一惊:“怎么了?”
“我刚刚似乎看见了一个星象,和我捏出来的这个一模一样。”
贺拂耽凝望着前方,“现在它被莲月空挡住了……希望只是我看错了。”
独孤明河看向他指尖那个小巧的星象,由十六颗星沙组成,两颗稍大的像是在互相对垒,其中一颗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彗星,正直冲另一颗而去。
剩下十四颗小星星躲在那颗大星星之后,看样子应当是辅星,却背逃主星而去。
即使独孤明河不懂星象,也能看出情况不妙。
他们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那组形象从莲月空背后绕出,看清那排列的时候,两人同时眉梢一蹙。
几乎与贺拂耽捏出的这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颗彗星身后的尾巴是不详的猩红,像一面染血的旗帜。
“蚩尤旗犯紫薇垣……”
贺拂耽喃喃,“怎么会这样……”
“是什么意思?”
“蚩尤旗为战旗,犯紫薇宫而众星叛离,主暴君出世,穷兵黩武,天下骸骨成山。”
“暴君?”
独孤明河诧异,“可十年前白泽出世,那声兽吟连我在虞渊都听到了。明君出则白泽至,如今白泽还未死,怎么会有暴君降世?”
“有人对帝星动了手脚。”贺拂耽眉眼忧虑,“连真龙天子都敢算计,这个人所图不小。”
独孤明河安慰道:“不必担心,既跟星象有关,便让天机宗那群老头子们愁去吧。”
贺拂耽却摇头。
“天机宗长老虽极擅推演天机,但从不插手凡间因果。何况涉及皇族,因果最深最重,稍有不慎就会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八宗十六门没人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没人能够做成……他们只会推给一个人。”
他抬眸看向面前人,眼睫轻颤。
“那个人在逼师尊下界。”
独孤明河定定看了他一眼,心中泛酸,却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阿拂怎么就确定不是骆衡清那厮在利用你这番忧心,逼你回去?”
“事涉帝王与万民,师尊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何况,就算我要救师尊,也不会回望舒宫,而是会直接去——”
话音突然顿住,贺拂耽怔怔看着面前人,突然想起之前跟着师尊去女稷山除山鬼的事情。
那一次事涉神族,师尊同样不得不出手。
看着是冲着师尊来的,最后却是男主在平逢秘境中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