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贺开知道,他成功了。这个“好”字,陆什是在说,他重新接纳他这个哥哥了。
-
夏季天光长,让回国后的每一天都显得无比漫长。
贺开用半个月时间处理好积压的工作,中途去了一趟北边出差。那里的特产有一种铜质工艺刀,暗金色云纹雕花刀鞘,沉甸甸的缠线把手,刀刃是弯钩状,非常适合雕刻小手工。小小的一把,低调却奢华。
他寄了一把给陆什,又说下周要去国外出差,问陆什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带上女朋友一起。
吃饭当天,陆什是自己来的。久违的两人共进午餐,贺开讲起出差时的经历。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最初,那时的他四处出差,给上小学的弟弟带回各地特产和各种见闻。
离别时,他拿出给许婷婷准备的礼物请陆什转交,说上次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希望不算晚。
陆什收下,并替她说了谢谢。
之后的每一周,贺开都以出差为借口请陆什吃一顿饭。陆什大多数时候会来,偶尔没来,的确是有事情缠身。
贺开用了毕生的演技,把每周一次的见面伪装成寻常,就像他不曾在见面之前为之辗转反侧、万般排练,就像他不曾在见面之后因离别而难受得胃疼呕吐,在飞机起飞前无声落泪。
他表现得落落大方,温和得体,送出各种不贵但贴心的礼物。比如腕枕,可以减轻长时间敲代码时的手腕压力。比如小盆袖珍中药材,他知道陆什喜欢这个。比如一只渐变色的漂亮海螺,贴在耳边能听见海边的风声,是他去沿海出差时亲手捡到的。
陆什会回赠他礼物,比如手工雕刻的小摆件,他属兔,陆什送他一只刻得活灵活现的木雕大白兔,紫檀木雕成的兔子耷拉着长耳朵,非常可爱。比如袖扣,比如钢笔。
陆什还会带他去冷门但美味的小餐厅,像极了多年以前,放学后的小男孩拉着他走街串巷,神神秘秘地说:“哥,我发现了一家超好吃的酱香饼,目前只有我知道,哦对了,现在你也知道了。”
贺开很久没有见过许婷婷,他在一次吃饭时装作无意地问起,陆什只说,她最近学业很忙。
他知道自己不该抱有期待,却总是在深夜里期待着更多。他在等,他在熬,他可以一直等,也可以一直熬。
秋天到来后,空气里弥漫着莓果的芳香。有一次贺开行程紧凑,满打满算只有半个小时的空余。急匆匆赶到陆什那里时,还不到早晨七点。
他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敲响了门。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门从里面被打开,睡眼惺忪的青年揉着眼睛,见到他时略微怔了一下:“……哥?”
“抱歉,时间有点赶,是不是吵醒你了?”
“就快起了。”陆什道,“怎么了?”
他的头发有一点凌乱,一撮软发支棱在头顶,显出一股毛茸茸的可爱。
贺开强忍住把那撮毛按下去的冲动,递过去一个包装严实的纸盒,糕点的香甜在楼道弥漫开来:“你记得江南那家老字号糕点铺吗?今年第一波桂花味马蹄糕,刚好我昨天在那边出差,想着带给你尝尝。”
多年以前他也去过一回,去之前答应了小陆什要带好吃的马蹄糕,可行程太赶没能顾上。他不知道陆什还记不记得。
下一个重要行程在半个小时后,司机在楼下等他,贺开不能多留。下楼后手机上收到了陆什的消息,提醒他注意休息。
那天的会议上贺开频频走神,他想,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这个秋天他们回到了兄友弟恭的关系,总比过去陆什无视他、厌恶他的日子要好上太多太多。
至少他还能送他秋天的第一捧桂花。
可他没有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一个平常的夜晚,贺开去找陆什吃饭,又送他回家。进家门没多久,灯光闪烁了两下,房间彻底黑暗。
停电了。
贺开立刻道:“没事,手电筒在不在?”
陆什说有备用的灯带,便起身往卧室走去。贺开怕他撞到磕到,连忙摸索着跟上。
可他毕竟不如陆什熟悉地形,摸黑走到卧室门口时被什么东西撞到,腰上火辣辣的疼。
一道暖黄色流光从陆什手心亮起,就像他托着一道夕阳,照亮了漆黑的房间。那是一条自制的漂亮灯带。
贺开这才看见,刚才袭击他的东西是卧室的门把手,他被门把手挂住了衣服,衣角翻起,腰上的皮肤被刮了一道破皮的白痕,渐渐渗出血丝。
“没事吧?哥你——”陆什的声音骤然顿住,目光一凛,神情不明地盯着他腰间。
贺开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那腰窝里有一枚红色玫瑰的纹身,与陆什手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毫无差别,角度、颜色、大小,无一不同,无一不像,简直就是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