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什——”贺开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问沉默的小男孩,“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男孩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小小的:“我姓陆,是当天登记的第十个孤儿。”
他可能是很少说话,说完就埋下头,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贺开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你不再是孤儿了。”
他已从福利院负责人那里了解到,陆什是被父母抛弃在路边的,全身上下除了衣服和小被子,就只有一张笔迹歪歪扭扭的纸条,写着孩子的姓。
小陆什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握贺开垂在身侧的手。
他伸到一半,又顿住,就要缩回,手却被贺开轻轻握住。
小陆什眨了眨眼,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当天,贺开带着陆什去了另一家福利院。他不能把陆什带回贺家,那时的他不过是大一的学生,没有能力在偌大的家族里护陆什安全。他不能把陆什牵扯进去。
临走前他把路上买的精美糖果递过去,对陆什说:“你先住在这里,等我三年,我会接你出去。”
小陆什很乖地抱着糖果罐,一路送他到大门口,怯怯地说:“哥哥,你能经常来看我吗?”语气里是小心翼翼的恳求,像是害怕会再次被抛下。
贺开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我每周都来看你。”
小陆什眼睛一亮,从糖果罐里拿出一颗包装漂亮的糖果:“哥哥,你吃。”
之后的每个周末,贺开都会去福利院看陆什,风雨无阻。
偌大的操场上,有其他孩子或好奇或害怕地盯着他,或许是想看看这位福利院的常客长什么样。也有路过的小孩子对他打招呼:“哥哥好。”
他从兜里拿出糖果递给孩子们。
袖子就被一拽,小陆什仰头看他:“哥,我数学考了一百分,老师送了我一朵小红花,去宿舍我拿给你看好不好。”
贺开摸他的头,笑道:“嗯,小崽真厉害。”
小陆什道:“谢谢哥哥!我会继续努力!”
每个周末开车去福利院,隔着好几百米,便看见小陆什坐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候着,远远地冲他挥手。有一次雪天路滑堵车,贺开比平时晚到了一个小时,门口的小陆什身上落满了雪花,冻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贺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把他带回宿舍用热水擦脸,板着脸教训他:“下雪了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冻坏了怎么办?”
脸色恢复红润的小陆什拉了拉他的衣袖,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来了。”
贺开一下子就心软了,摸了摸他的脑袋,把支棱着的软毛按下去:“我说了每周来看你,就不会食言,你不相信哥哥吗?”
小陆什抱住他的腰,用脑袋蹭他的下巴:“相信,我最相信哥哥了。”
贺开笑出声来,拿出给他买的新玩具。
“谢谢哥哥。”
小陆什接过玩具放好,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罐头,眼睛亮亮的:“我们一起去喂小橘,好吗,哥哥?”
小橘是一只胖胖的橘猫,在福利院的厨房角落里给自己搭了个窝,日子过得充实美满。天晴时露着肚皮晒太阳,天凉时便缩在灶台旁补觉。陆什总爱拿食物去喂它。
贺开想着过去的那些事情,天色逐渐变暗。不知不觉,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已经快森晚整理要十点。
看见停在路边的车辆,陆什脚步一顿,走了过来。
贺开摇下车窗,问:“吃夜宵吗?”
陆什摇头:“这个时间不适合吃东西。”
他又问:“您怎么在这里?”
贺开想,要是说出他在这等了一晚上,是不是太像在卖惨,会不会显得他脸皮太厚。于是避重就轻地说:“我明天一早要出差,半个月,想今天见你一面。”
陆什说:“那您记得带上合适的厚衣服和常备药,别喝太多酒,注意休息,别太累。”
话语关切,嘱咐温柔,像极了情人间的低语。
可一个冷冰冰的“您”字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而且,在许多年前,贺开不是没见过陆什真正关心人的模样,于是清楚地知道他此刻的敷衍与冷淡。
好在贺开向来擅长自欺欺人。他笑了一下:“好,我会的。”
气氛陷入沉默。
贺开绞尽脑汁想延长这谈话的时间,便又起了个话题:“刚才有一只小猫跑过去,长得很像小橘。”
陆什眼皮微抬:“小橘?”
“你小时候天天都要去喂它,用零花钱买了好多罐头,你忘了吗?”贺开回想着,描述道,“是一只很胖的橘猫,肚子上有白色的道道。”
隔着车窗,陆什安静地望着他,薄唇轻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