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都是凉的。”
简随安笑了,往他身上贴,说:“那你帮我捂一捂嘛……”
他没说话,将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手心带着一点热,掌纹里是她熟悉的温度。
“这样够了吗?”
简随安摇头:“不够。”
他叹了口气,俯身一点,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现在呢?”
她笑出了声,鼻尖贴着他的衬衫:“嗯……刚刚好。”
他笑而不语,另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像是哄小孩。
屋子很静,外头风吹着落叶在哗哗作响。
保姆在厨房收拾碟子,看到这一幕,心里是又酸又暖,不住地感叹和盼望着,要是两个人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该多好。
然后,他们俩没几天就杠了起来。
起因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气氛不太对。
宋仲行坐在沙发那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简随安坐在另一头,翘着二郎腿。
她原本是气得要命的。
那种气,不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只是日积月累的小事——他老是管太多、话太少,还老能用两叁句“温和”的语气把她的火气都堵回去。
这次她偏不让。
“我发现啊,”她终于开口,“你这人——”
宋仲行抬眼:“嗯?”
她本来想说“自私”“控制欲强”“难伺候”……再加上她昨晚刚看完狗血八点档剧情,电视剧里面怎么吵架的挑刺儿台词她记了不少。她今天必要好好发一发牢骚。
可是话到嘴边,忽然全噎回去了。
毕竟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衣食住行,宋仲行哪方面亏待她了?
住的地方就不说了;他对她的饮食,赵姨照顾得无微不至;衣服随季节备好;出门有司机,前几天刚送她出去玩呢……
于是她整个人,刚刚蓄起来的气势卡在半空里,不上不下的。
“你——”她抬头,看着他,
宋仲行仍旧那副淡淡的样子,目光平稳,还挺认真地,准备听她的高见。
“……你挺好的。”
宋仲行笑了下,那笑意不浓。
“我挺好的?”他慢慢重复,“你今天这是要夸我?”
她没说话,侧过脸,嘴角绷着,其实已经快忍不住笑。
确实没忍住。
她实在没辙,又觉得丢人,就往他怀里一躺,开始耍无赖:“你不讲信用。”
“我不讲信用?”
他挑眉,“怎么不讲信用?”
“你说要带我去吃铜锅涮肉的!”
“我又没说是哪一顿。”
简随安又被噎住,气呼呼:“那就现在!”
“现在?半夜十二点?”
“那明天!”
他笑着靠过去,伸手去捏她的下巴:“行,明天。你说了算。”
事实证明,宋仲行很讲信用。
第二天真吃上了。
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雾升腾,一层层往上冒,连窗子都起了雾。
院子还挺大,栽着一株老柿子树,枝头缀着几个沉甸甸的果子,红得发亮。
屋内,宋仲行坐在对面,脱了外套,只穿衬衫。
他卷起袖子,夹起一片羊肉,在铜锅里涮了几下,放进她碗里。
“趁热。”
简随安笑:“你不吃?”
“你先吃。”
她蘸了芝麻酱,把羊肉裹得满满的。
酱香混着羊肉味,浓烈、滚烫。
她抬眼看他,脸被热气熏得微红,眼里却亮晶晶的。
按理说,冬天吃涮肉最好。
但简随安实在等不及了,她说这是“贴秋膘”,况且,冬天也可以来这儿再吃一顿的嘛。
简随安正夹着肉,忽然抬头往窗外看。
柿子树上停着几只胖嘟嘟的球状小鸟,正叼着熟透的果子,啄一口,再扑棱着翅膀飞走。
“我也想吃柿子。”她说。
宋仲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树枝上还摇着一颗裂了口的果,汁水在阳光下闪。
“那树的柿子,估计涩。”
“我不信。”简随安托着腮看他,“我才不信你呢,万一不涩呢?”
她笑眯眯的,眼尾往上扬,带着一点狐狸似的俏气,看着他。
宋仲行来了兴致:“那你去摘。”
她愣了下,随即认真地抬头打量那棵树——柿子太高,她绝对够不着。她拿手指比划了一下:“要是有人给我托一托,我就能摘到了。”
宋仲行的目光扫过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调笑:“你要是摔下来,我可不接。”
“真的?”她扭头冲他笑,“你舍得让我摔?”
宋仲行笑了,看着她,她的那双眼睛明亮又清透。
风一吹,柿子晃,热气腾,院子里香气氤氲。
他忽然起身。
一直有人在门口候着,见他去了树下,立马上前问:“您要摘?”
男人站在柿子树下,抬头看了一眼,那枝头的柿子已经快熟透了。
他对那人吩咐:“劳驾,拿个竹竿。”
伙计赶忙去找。
简随安这时也小跑过来了,拉着他的袖子,不可置信:“你真要摘啊?”
“你不是说想吃?”
他看着她,眼底藏着一点笑意。
简随安不说话了,她的手还在攥着他的衣袖,低头,她嘴硬:“我就是想知道它涩不涩,我没想吃。”
“是我想吃,好不好?”
他笑,去抬她的下巴,低声问。
深秋,天蓝得透亮。
简随安看着他,他的身后,还有一株白蜡树,探出红墙,正是飒飒而落的时候。
老舍先生说,“西山有红叶可见,北海可以划船”。
她都见过了。
眼下,却只觉得不过如此。
起风了,地上的叶子稍稍打了个旋儿又落下,拿来竹竿的伙计站在门口,往里头瞧了一眼,却不知该不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