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尔宜那应付的态度,还是文谟那习惯性对着所有女士都会有的文雅笑容?
“又不是马上成婚。”陶骧说。
静漪一脚踩在他脚上,陶骧皱眉。
“这么说是真的?”她问。
“是真的怎么样?”陶骧又反问。
静漪沉默片刻,说:“是真的的话……也轮不到我发表意见。”
她想他大概是这个意思。
西北的陶家和西南的白家,从地理位置上说,恰形成对索系的中央军控制地盘的半包围之势,如果再加上北边的段系,那么势力就将更加庞大。她同陶骧的婚礼,白文谟父子亲自出席,而陶盛川不久前还亲赴广西……且不说两家这联系有多频繁多紧密,即便这通家之好只是表面功夫,陶家和白家若联姻,既不出乎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当然不能在此时此地与陶骧讨论。若果真如此,更不是她该过问的了……她一念至此,索性闭口不言。
陶骧也不再说话。
一曲结束,她挽起陶骧的胳膊走了两步,才发现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坐着不少人,正看着他们夫妇俩——她愣了一下,面前的这些人她都不认识,除了一个穿着雪白旗袍的女子。
金润祺赫然坐在那一众男青年中间,微笑地望着静漪。仿佛深碧色的一丛叶子中,开出的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第227章 如火如荼的殇 (一)
静漪挽了陶骧,与他并立在一处,就像是柔美的月光,温和地照亮了这里,光彩夺目。
“各位,这是内子。”陶骧先开口。他说着抬手扶了下静漪的手背,“我来给你介绍几位老同学。”
静漪微笑点头,目光在面前这些人面上扫过,最后才停在金润祺身上,道:“好……密斯金就不用介绍了,我们见过的。”
金润祺站起来,道:“七少奶奶,久违了。”
“你们见过的?”金润祺身旁的一丛绿叶,自静漪同陶骧过来,就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此时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问。口音有些硬,并不像金润祺的中文说的那样好。
静漪看他,点头微笑,道:“在北平同密斯金有数面之缘。不想今日在这里相见。”
她的手搭在陶骧手臂上,此时陶骧扶了她的手,让她坐下。
她转头对他微笑,说:“不用。”
但在陶骧坚持的目光下,还是顺从地坐了。
听到有人笑,她抿了下耳边的散发。发间的珠子垂下来,落在耳边,痒痒的……她抬头看看这些人,也在各自寻去处落座。早不理会近在咫尺那喧嚣热闹的舞会,仿佛这里是个小小的客厅,他们是来这里喝茶聊天的。
陶骧给她拿了杯橘子水,她对他笑笑。
转脸问金润祺道:“密斯金这一向可好?”
金润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轻声笑答:“劳七少奶奶问,还好。只是大半年间往返两国之间,又南下北上,算起来也有三四个来回,实在是辛苦。”
“你这叫什么辛苦?权当旅行。”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位青年,面目清秀,身材中等,看上去精明强干,带着彼国人特有的冷冽。
静漪听着就笑了,看金润祺嗔怪地望了他一眼,他就笑着告饶,催促陶骧道:“陶桑,快些将我们介绍给你美丽的太太。也好让她认得我们。陶太太,我是中川俊雄。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陶骧一一给静漪介绍。中川俊雄,阿部春马,和田英二……都曾经是他的同窗。只是有的是在欧洲便认识,有的是在美国受训时结识的。静漪看看陶骧。忽然觉得他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显得略有不同。她听他们闲聊,知道中川他们来中国,既是探亲访友也趁便旅行。静漪虽并不能一时之间就将他们一一分辨清楚,可她从开始便留意起来,到陶骧介绍完毕,她也就能够看出他们之间的差别。尤其言谈举止间,中川俊雄在金润祺身边,显然以亲近的男性朋友自居了……只是金润祺的态度看上去还有些捉摸不定。
静漪微笑。
“……我们在美国受训时,陶桑的飞行成绩就是最好的。如果有谁能和他一较高下,那还得是中川君。”阿部春马笑着说。他知道静漪的英文不弱,便换了语言。
静漪看看陶骧。
许是她目光中虽显露出些骄傲但同时又有些不信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很开心,纷纷笑起来。
阿部春马捶了下陶骧的肩头。
陶骧顺势歪了歪头,问道:“不是说找我有事?”
阿部看着他,说:“是有件事,比较为难。不过……”他说着,语速慢下来。也许觉得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他顿了顿,“逄敦煌这个人,你一定听说过吧?”
静漪先怔了下。逄敦煌这个名字在这里出现,无论如何都是极为突兀的。
陶骧一笑,道:“当然。请讲。”
阿部春马随后换了日语,语速越来越快。陶骧仍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偶尔啜一口香槟。静漪自然是不懂日文。他们讲起日文来,并不不顾忌在场有人听不懂会显得非常没有礼貌,可见要谈的事是十分重要的了……她看了陶骧,立即觉察他虽是在笑的,此时并非愿意同阿部谈到逄敦煌;而阿部说的事情,其他几位不但不意外,似乎还都在等着看陶骧的态度……她慢慢地喝着橘子水,转开脸,目光漫无目的地移动着,不想七姐之鸾就在附近。她的目光停了停,看着七姐和她的男伴。之鸾的男伴是个高挑修长的青年,注意到她,腼腆微笑,点头致意。静漪细看便觉得他有些眼熟,见他客气,也点了点头。
之鸾发觉身边少年的动向,马上留意到了静漪。
静漪被她清冷的目光扫到,心中一凛。陶骧还在同阿部和中川等人交谈。陶骧神色如常,那几位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阿部春马的语调甚至都高了些。金润祺正凝神细听,显然也无意与她攀谈。而她纵然想知道逄敦煌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谈话内容,既听不懂,也不便在此时表现出太多的兴趣来。何况她就算是再不懂得,也晓得陶骧的脾气,岂是容得人干涉他公事的么……于是她稍稍欠身,对各位说声抱歉我离开下。
陶骧扶了下她的手臂,说:“别走远。”
她看了他,说:“我同七姐说几句话。去去就回来的。”
陶骧略皱了下眉,点头。等她离开,他才转向阿部,静漪听到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在说着什么……他的态度是如此强硬。
她端着酒杯朝着之鸾和那少年走去。分明看到少年眼中闪过的惊喜之色。她微笑着叫了声“七姐”。然后目光一转,才望了那少年——近了看,更觉得清秀,年纪应是与之鸾相仿的。
他马上介绍自己:“陶太太您好。敝姓芮,芮乃奎。”
静漪恍然,问道:“芮里仁将军是您的?”
“正是家父。”芮乃奎点头道。
静漪心想,陆军上将芮里仁,从前索系如今中央军的中流砥柱。他的儿子……静漪打量着芮乃奎,倒没想到是如此文弱,就是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的模样。芮乃奎见她注意自己,未免有些心神荡漾,眼睛只管看了静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