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完饭,也不同我们喝茶聊天去,你们两兄妹就只管这说悄悄话了!”雁临微笑着,过来扶了扶之忱的手臂,将一条长长的素色披肩递给静漪。“牧之巴巴儿地去找我,说你觉得冷。我让人找了这个给你。”
静漪接过来,围在肩上,说:“谢谢三嫂。”
之忱看雁临,她说:“父亲在问你哪里去了,说是要让你看看什么东西……闾丘主任刚给他送过文件,大概跟那个有关系。你去看看?”
之忱点头,对静漪说:“需要什么,尽管和你三嫂说。我忙起来顾不得照应你,跟三嫂说是一样的。”
“知道的。谢谢三哥。”静漪说。
之忱又停了停,才离开。
静漪和雁临望着他的背影。
瘦高峭拔,精神抖擞。
静漪咬住牙根。
她的三哥,沉着冷静的、简直从来不会输掉的三哥……
雁临望着静漪。
她们站在这里,跟客厅里那些坐在一处的人明明距离不远,可此时却忽然像是身处两个世界。他们谈笑风生、笑意融融,那画面,和谐美好到不可思议。
雁临说:“小十,之忱是很爱护你这个妹妹的。”
“不止三哥爱护,三嫂也很爱护我这个妹妹。这我很明白。”静漪转头望着雁临,眼神和语气都有点冷。她其实不想对三嫂怎样,但是她再清楚不过,三嫂是站在三哥那边无条件支持三哥的人……她是替三哥来做说客安抚她的。
雁临微笑,“你呀,就是太懂事。我都不忍再说什么了……既是这样,你就别跟你三哥怄气了。一家人有什么好怄气的?”
静漪看着她。
雁临的微笑可不是装出来的。
静漪觉得心底发冷。她轻声说:“三嫂……我不知三嫂知道多少。可能三嫂看来,我虽然称得上懂事,有时候也难免执拗倔强,认真计较起来,又可以说是糊涂了。有些事,三哥当然是职责所在,未必是出于私心才那么做。我那是跟谁怄气么?不是怄气,三嫂……是从心里不能接受。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一个人因一声令下命丧黄泉,三嫂,这让我害怕。我可能真的不能适应这样的日子。还有,我也不能想象,真适应了这样的日子,我会成什么样子……”
雁临望着静漪。
她知道静漪说的也不是假话,“可是小十,你必须适应。牧之呢?他肩上担子日重,需要你辅佐。”
“不瞒三嫂说,我也怕他身上担子越来越重。”静漪望着陶骧。
陶骧此刻坐在索幼安和石将军中间稍稍靠后的位置,不知听他们说了什么,露出微笑来——在旁人眼里,刚刚风生水起的陶骧该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然而刚刚经历过生死之劫的她,如何不懂他身处的是何种险境。那根本是悬崖边走钢丝、刀尖上在舞蹈……她摇了下头,“三哥跟三嫂琴瑟和谐,必能体会我爱护牧之的心情。”
“这我当然能体会。”索雁临说。
“那我谢谢三嫂。”静漪转过脸来,望着索雁临。
“小十,对我你可以不用一个谢字。”索雁临微笑着。
静漪看着她,忽觉得三嫂的眼神,都像极了三哥。她不禁一愣。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对我来说之忱的需要是第一位的。想必你也是如此。”索雁临挽着静漪。
静漪裹紧身上的披肩,手却越来越凉。
……
从七星桥官邸出来,静漪和陶骧单独乘了一辆轿车。
静漪忍不住搓着双手。在这样天气里,身上滚烫可是手却冰凉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陶骧上车之后并没说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官邸出来时他还笑着的,此时跟前只有自己人,他脸上的笑容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他可能是累了。正如她,三嫂只不过同她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让她觉得疲累。陶骧可是一整晚都在应付那几个比索雁临又不知高招多少倍的人……虽然他同她比较,也是个不知高招多少倍的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怎么搓都搓不暖,不禁有些气馁。
车停在楼前,陶骧下车时,托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热,她一时竟想要能握住就好了,像冬天里捧着手炉……只是不好那么做。陶骧倒也没像往日,立即放开她的手,到底是握了一会儿,等陶驷夫妇的车子到了,才慢慢松开。
陶驷一家三口和尔宜看上去也很累。
进门前,尔宜还嚷着马上要洗个热水澡去睡觉,瑟瑟更是揉着眼睛趴在陶驷的肩头。静漪和陶骧走在他们身后,不声不响的。尔宜说要洗热水澡,倒提醒了静漪——或者泡泡热水能让她手脚暖过来吧……她这么想着,也走到大门处,才发觉宅邸里安安静静的,怎么一个出来迎候的下人都没有呢?
进了门也黑漆漆的。
雅媚笑道:“咦,他们还真听话,说今晚咱们不在家吃饭,给他们放假,就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静漪笑了,原来如此。
“二嫂,你平时对他们是不是太宽松了?”尔宜打着哈欠问。
“宽松是宽松,可从来没人敢糊弄这位主妇大人——她听厨娘报账,从来只听不出声,可是差两毛钱都能听得出来。一回两回的,谁不知道她精明?你说她管得再宽松,谁敢不好好做事?”陶驷笑着接口。
尔宜“啊”了一声,道:“二哥你也真会说呢,二嫂这样学经济学出身的管家太太,每日里还要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账目!大象踩蚂蚁!”
陶驷笑。
雅媚哼了一声,说:“只管站在这里聊天,还不进去开电灯?不是都困了么?”
静漪笑出来,道:“我们这就上楼去好了……电灯开关在哪里?”
“就你那眼神?老老实实地等着吧。”雅媚笑着。
“我去吧。”陶驷笑着走开了。
陶骧早就站下来。他拉住静漪的手,静漪也走不动了。
黑暗中,她只听到周围几重呼吸声,很细微……这屋子里可真的是安静极了。可是陶驷也去了有一会儿了,灯还没亮。她刚想开口,就见里屋门后闪起一团光来,正愣着,门开了,小瑟瑟捧着一个插了蜡烛的生日蛋糕走出来。
陶骧松开了静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