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精修版) 第135节(2/2)

“大哥的病,是不是西医看更好?”静漪悄声问道。她和陶骧都没有着急转身回房,而是站在外面目送胡医生离开。既然麒麟儿生病都请了胡医生,陶骧说这家里信西医的不生病,生病的不信西医,应该不包括陶骏。

陶骧沉默着,等胡医生走出院门了,他才说:“这个我倒不懂。”

他说完便回房了。

静漪倒在外面又站了好一会儿。

她想陶骧或许是真的不懂,不过更可能是不便多事。

秋薇提醒她快些回来,说:“听张妈说,这位胡医生是太太的远方侄子。当年留洋,也是太太资助的。读书倒好,就是迂腐。至今也没成家,总说家贫、老娘病弱,不想拖累人。咦,小姐,医生怎么会穷的?”

静漪说:“医生也分好多种的。”

“也是。哎呀,小姐快点进去吧……外面可真冷。”秋薇搓着手,催静漪进去,“张妈说白狮刚刚吃了一大碗牛肉。姑爷喂的。”

静漪看秋薇在笑,倒没有话说。

秋薇说:“姑爷真好脾气……”

静漪就任秋薇絮絮叨叨地说,进了门往餐厅里去,一桌子吃的摆得满满当当的。

陶骧没坐在这边,拿了一杯白兰地在壁炉边立着。

静漪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又瞧了他那边一眼,才发现原来壁炉上方那挂着壁画的位置,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她和陶骧的大幅相片……是经过放大和彩绘的相片。尺寸之大,令人咋舌。那人像大小和真人不相上下,这样看着,也许人像竟还要更大些似的……相片中她绿裙红褂,看上去喜庆极了,还真与这年下的气氛相当。

她闷了半晌,决定就当没看到。

吃面的时候,她总听到书房门响,但见陶骧兀自静默不语,也就不开口问。只是手上的药油大概擦了太多,她吃着面,就觉得面都有药油味……这碗面吃得是地道的食不知味。

陶骧没等她吃完就出去了,书房里电话倒是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

静漪偶尔能听到陶骧的声音。看时间已经午夜,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情是这么的忙……不过这好像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上楼前把各处都巡视了一遍。

除了客厅壁炉上,和钢琴上有几只银质小相框嵌了他们的相片,倒再也没有尺寸惊人的大幅相片。

看她的神情似有些不快,秋薇只是不作声。

回到卧房,静漪坐下来,看窗子上也都贴了细巧的窗花,又起身走近些去看。忙乱一日,这会儿才留意到这个,细一看果然精致。在北平家中,年年家里也要贴窗花的。她母亲的品味最雅,乔妈又巧手,因此年年她们屋里的窗花都最出挑……她记得母亲给她带了许多图样和剪好的窗花的,但看样子,此时是用不上了的。

秋薇去给她放了洗澡水,回来见她看着玻璃窗上的剪纸出神,轻声说:“小姐,张妈怕不是个天才,做什么都很拿手呢……我想着乔妈妈要是在这儿,两人可有的比了。您看这花样子,比咱们在家时自然是另一样的,可是多好看啊!”

静漪笑笑。

秋薇看她总算有了笑模样,才说:“相片子那样摆不好么?有什么不好!小姐和姑爷的房里,自然是要摆主人的相片子,越大越好……人家看了都说好呢。马副官说,这就叫‘新人,新年,新气象’……小姐高兴一点儿嘛,过年了。”

静漪没出声。

是呀,要过年了……新年一来,会不会真的有些什么不一样?

第170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二)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是静漪在陶家过的头一个春节。因为这里的规矩和家中多有不同,不新鲜也觉得新鲜,倒意外是冲淡了她很多生疏、不适和思乡之情。

从除夕这日早上开始,各种年下的活动便开始按部就班的进行。

静漪恐自己行差踏错,落人笑柄,能想到的一些规矩,她早已仔细问过张妈,到了这日她还是跟着雅媚,看她如何行事,也好学着些。

雅媚笑她太过谨慎,也暗暗有些心疼。她时时将静漪带在身边,两人更觉亲近了些。

用过午饭之后,看天气还好,雅媚便起意带着静漪在宅内转转。静漪牵着瑟瑟的手,跟在雅媚身边,听她讲些陶家的旧事。有些她已经听张妈讲过了,雅媚讲起来却比张妈讲的更丰富更有趣,她听着觉得更有滋味。别处也罢了,摆祭的正堂她们参观的格外仔细些。正堂与前些日子举行结婚典礼时的布置已经大大的变了样。从外到内都铺上红毡。静漪走在红毡上,随着红毡延伸到正堂深处,抬头便望见摆祭品的长条案,是大张的黄花梨大案,上面钟鼎俱全,都是古物。更不要说精细的祭品,看上去是琳琅满目。正中香案上,香炉中冒着袅袅烟气,氤氲环绕在堂内。静漪在这薄烟蒙蒙中,举目而望,堂上悬着一幅幅巨大的陶氏先人的画像。密密地排列着,画像中先人面目都或严肃或慈和,眼神却是一致地仿佛自上而下俯视似的,静漪看着看着,愈加屏声静气起来。连一向爱说笑的雅媚和活泼的瑟瑟,也不知不觉渐渐安静多了。

“先祖是洪武二十八年随肃王迁来此地的。从那时起就在这里扎根下来。明清两朝,尤其清以来,陶家在西北,不说一时无两,也是独一无二的。从前有个说法,撼西北易,撼陶氏难。谁想动这里,也得先问问陶家答不答应。”雅媚悄声说。

静漪点头。

看服色,武官不提,文官具二品往上,可见陶氏家族之显赫。

“马家呢?”静漪问。马氏在此地是大姓。旁人她没见过,只看马家瑜一人,气度亦不俗。

雅媚笑笑,说:“比陶家还是要差一些的。”

静漪看她,这应是标准的陶家媳妇的样子吧,提到对头,不见倨傲,但是骄傲。不止雅媚,大少奶奶不言声时,也自有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哦,对了。听母亲说,大小姐很快回来了。”雅媚说。

“是么?”静漪想想,仿佛是听到那么一两句关于大小姐尔安同夫婿即将回国的话,只是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的。

“咱们家大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听说在家时就能独当一面。这个自不待说,陶家自来出厉害的姑奶奶。就是嫁过去也是好样的。傅家在山西也是大家族。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家里的复杂又不是咱们家能比的了。大姐夫的母亲在家就是当家主母,大小姐很受婆婆器重。大姐夫出国,她随着赴任也有几年了。当初说是帮着把商号开到国外去,其实大姐夫倒没花多少时间在傅家的事业上,反倒是她一把抓起来。傅家在欧洲华洋社交圈里人脉都广,姐夫为人处世又好,前两年在那边明里暗中都没少替政府做事。前政府一倒,他的公职自然没了,人也就闲下来。这次说是回来度假,倒是先去南京的。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才回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新计划。”雅媚解释道。

静漪听雅媚说着,忽然想起来,应是那日晚上,三嫂提过的。她就说:“那难怪。”

“难怪什么?”雅媚问。

“也许我家三嫂认得大小姐?”静漪说。她对这位大姑子的了解,仅限于雅媚的间接介绍。

“这倒不清楚。大小姐很疼老七的。你看你们成亲,她还特意寄了礼物回来。我们结婚她就只有一张支票打发。”雅媚笑着说。

此时瑟瑟拽了雅媚和静漪的手,要桌案上摆着的佛手玩。

静漪心想着供桌上的供品,总不好真的拿给小孩子玩,恐怕对先人不敬,就把瑟瑟抱起来哄着,说自己房里也有,答应回去之后再给她一个,说:“二嫂你又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