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慎笑着说:“邀请她,不能跳舞的,一起听戏才是。”
“难得她耐烦听旧戏。”远遥说。
“慧安性子就是好。”之慎望着远遥。
“咦,难道姐姐是不听旧戏的?真是。”远达见之慎虽是笑着,言语间却些不对了,远遥更是变了脸色,忙说:“姐姐不是嚷着要跳舞吗?去跳舞吧——你的跳舞单子上都列了多少名字了?”
远遥哼了一声,僵着脸就要走,之慎却伸手拉住她,说:“第一支舞,赏脸同我一起跳吧?”
他没等远遥回答,拉着她走下舞池。乐曲已至中段,一对对舞者的加入,让他们如随波逐流的浪花一般融入其中。
“远遥不久是要放洋出国的吧?”索雁临看看刚经过他们身旁的之慎和远遥,两人都绷着脸,跳舞的姿势也僵硬。
“同远达一起,过了年就走的。一直说要出洋去,总算成行了。”陶骧也看到了他们。洋装的远遥和长衫的之慎,明明就是一对斗着气的小冤家……未必有什么私情,却是从两小无猜、耳鬓厮磨过来的。
索雁临见他瞬间有些失神,笑了笑,道:“都有过那样年少的时光。”
陶骧看她。
“我是但愿我永远保有那样时光里的心。”雁临说。
陶骧没有接话。
索雁临不时地同经过身边的宾客点头,微笑致意。那笑容是标准且优雅的。在他看来,她大概也是由衷的快活和幸福的。
“听说,金润祺回国了。”索雁临说。在一个华丽的转身之后,她看到一身金黄色礼服的黄珍妮。“先别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黄珍妮小姐都知道了,我知道也不奇怪。当然珍妮小姐的情报也未必全对。她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的。虽然她的爱情,并不囿于某一人。”
“有话不妨直说。”陶骧说。他听出索雁临玩笑话里有些别的意思。珍妮同她是相熟的。她却不至于因为珍妮干涉他什么。
索雁临对朝她微笑致意的黄珍妮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地道:“金润祺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养父日渐位高权重……牧之,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
“谢谢。当日在威尔斯利,我同时遇到了你们两位,你应记得。”陶骧说。
索雁临歪了下头,看他。“当然。”
“对朋友,我不曾厚此薄彼。当然,我和润祺交往更深些。”陶骧回答。
他始终一板一眼,倒也听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来。
索雁临看着陶骧的眼睛,道:“可最终,你和她只能是朋友,我和你还会成为亲戚。”
陶骧一抬头,看到了程之忱。
之忱一进来,很多人向他致意。
这一支舞已经接近尾声,他微笑着看着舞得极美的新婚妻子,抬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以示赞美——换来雁临回眸一笑。
陶骧带着雁临,快速地转着圈,来到程之忱面前,在将雁临交到之忱手上的时候,低声说了句“那倒也未必”。
脚后跟一磕,他对之忱点头致意。
索雁临握住之忱的手,滑着舞步转身却不忘盯陶骧一眼。
程之忱随着雁临的目光望过去——陶骧站在舞池边,身姿挺拔的若沙漠中的胡杨。
见他们看向他,陶骧举杯。
若即若离的鬟 (一)
陶骧踱着步子,走到花园中。围着池塘的石栏有半身高,他将酒杯放在石栏上。
头顶的彩灯明亮的映着水面,反射着暖暖的光,波光粼粼。这为夜色中的花园增色不少。陶骧盯着水面,出了好一会儿神,将酒杯里的酒喝光。
看到远处有制服仆人端着酒经过,他招了下手。仆人急忙走过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陶牧之会听从家里的安排成婚。”柔媚到骨子里的语调,轻飘飘荡了过来。
陶骧晃了下颈子,懒洋洋的。
他拿了两杯葡萄酒,依旧放在石栏上。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是谁。
黄珍妮款款地朝陶骧走来。她显然已经跳了很久的舞,此时云鬓微斜,一身淡淡的酒气,同香水味混合,有种暧昧不清的味道。她站下,离陶骧很近,笑着看他,问:“怎么不说话,我说的不对吗?若是不对,你大可以反驳我,同我议论一下。”
陶骧微笑一下,略低头,在黄珍妮耳边说:“珍妮小姐……”
他声音极低,听在黄珍妮耳中,是说不出的让人心旌荡漾。她不由自主地“唔”了一声,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衣襟。
陶骧且由着她,说:“别忘了这是在哪里。”
黄珍妮咕咕地笑着,像巢中的倦鸟,拖了长音,道:“这里是哪里?上次你也这么说。只不过上次是在孔府,我未婚夫的家。这次是在你未婚妻的家,程府。”
“看来你明白得很。”陶骧看自己的礼服前襟,被黄珍妮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攥着,用了此时她能使出的所有力气。
“我当然明白,在我和你之间,永远有个障碍。”黄珍妮脸上的笑仿佛被寒气冻住了似的。她呆了一会儿,松了手,说:“无穷无尽的障碍……就算没有他们,还有别的……比如,你不爱我……不肯爱我。”
“我不爱你。”陶骧说。
黄珍妮笑了。
还是被寒气冻住的笑,美丽的面孔有些线条扭曲。
她把陶骧手里的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
“别喝太多酒。”陶骧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