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再看看跨过铁轨的那队士兵,上了去往石家庄的火车。
都要搜查吗……这个念头还没有过去,静漪就见跟随着列车员从车厢的另一头也上来一队士兵,跟在穿着制服的列车员身后,开始逐一的查火车票。她偷眼看去,这一回,除了青壮年男子,他们还重点盘查年轻的单身女子。看到学生样的女子,总是要多问几句。那为首的士兵手中拿着相片,目光如炬,在车厢里扫来扫去。
缘深缘浅的渊 (二)
静漪向后退了退,让自己的身形更隐蔽些。她小心翼翼地朝前方再看一眼,立即发现夹在那队士兵中,有一个黑衣的青年,赫然是林之忓……她咬了下嘴唇,拎起她的柳条箱,推开高等坐席车厢门便走了进去。
她走了两步,来到第二扇包厢门前,果断敲门。
半晌没有人应,她正要走下去试着敲另一扇门,这个包厢的门却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身量中等、敦敦实实的青年。衬衫西裤,整齐干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他打量了静漪一眼,问:“请……”
静漪的余光扫到前面车厢里,林之忓带着人是越来越近了,不等这青年人说完话,便硬是闯了进去。
可能是猝不及防,也可能是对一个弱质女子并无防备,那青年被静漪推到一边,急忙抓住扶手,站稳脚步,看着静漪关好了门,并没有立即发声,眼中有了犹疑之色。
“请让我在这儿躲一下。”静漪说。她背靠着门,心跳简直跟门外那些杂乱的脚步声一样的乱。
那青年转过身去,从窗帘的缝隙里往外看了看,问:“这些人难道是找你的?”
他回头看静漪。
静漪犹豫片刻,一点头。
管那些人是不是完全为了她而来的呢,她只要躲过这一劫就好了。
“嗬,逃婚么?”那青年竟笑出来。这一笑,露出白灿灿的牙齿,让他脸上的犹疑之色去了大半。
静漪迟疑。
“坐吧。”那青年指着自己对面的软座,微笑,“不用和我仔细交代。若是被逮到,我也救不了你。”
“谢谢。我不会连累你的。”静漪正要坐,忽然发现那青年在坐下来时,身上落下一样东西。她目光跟着落下去,转而盯着他,问:“你受伤了?”
是带血的药棉。
她本来不该问。但是也不知怎地,脱口就问了出来。
她抽了下鼻子。难怪,她闯进来,便闻到血腥味。她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鼻腔里都充斥着血腥味的缘故,原来并不是。
“我学过护理。”静漪说。
那青年却不在乎地笑了笑,当着静漪的面,从容地将那带血的药棉重新装回口袋里,兜着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在乎,无礼,大胆地,他看着静漪。
静漪没有回答。
他笑笑,说:“你藏在这里未必躲得过去。”
他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静漪一时没有领会到。
“摘下眼镜来吧,这副眼镜说不定等下会让你跌跤。”他继续这样调侃她。
静漪不理会,他也笑笑,不再出声。
片刻之后,静漪倒真把眼镜摘下来了。这眼镜毕竟不配合她的眼睛,戴久了,她眼睛发涨,头也犯晕。
她看到对面这个青年人闭上了眼睛,全身上下看起来是很放松的。可是,她觉得他现在应该精神很紧张,不然,他的手不会将上臂握得那么紧……突然,隔壁包厢门被敲响了。呼喝声随即跟来,声响既粗暴又急促。她反射似的正要起来,他却更快地一把按住了她,说:“镇定。等下你别出声,我来应付。”
静漪收了下脚。
他迅速移开手,说:“失礼。”
静漪深吸了口气,问:“是枪伤吗?”她指了指地面。
他似是怔了怔,看到地面上滴溅的血迹,大眼眯成一条缝。隔壁包厢的客人在被加紧盘问,随时会有人来敲他们的门。他似是正在判断静漪问的话,到底要不要回答。
但他笑了笑。
静漪说:“我的皮箱里有药。”
她说得很镇定。
他再次笑了笑,说:“知道了。”
静漪低头,看到地面上那一点点的红渍……她迅速弯身下去,撩起座位上的红丝绒,伸手便触到了一个人的身子。那人没有动,她身子再探低些,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她几乎没有立刻软在地板上,呼吸和心跳似也停止了片刻。
“段大哥?!”她低声惊呼。
有硬物抵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再出声,我一枪先崩了你。”
静漪不动。
只是盯着车座下,段奉先那张发青的脸。他的样子没怎么变。虽然多时不见了,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就是段贵祥的长子段奉先,现如今城防军参谋长段奉孝的的长兄。
今天出殡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段大哥……”静漪轻声叫他。万万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竟然会闯进了段奉先的藏身之所。
“省身,把枪……挪开……是程家的十妹?”段奉先想挥手,手却抬不起来。他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