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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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凤仪宫。

&esp;&esp;皇后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半阖着凤眸,偶尔抬起的眼皮下,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鸷。

&esp;&esp;她正把玩着一柄羊脂白玉如意,指尖划过温润的玉身,仿佛在丈量将死之人的脖颈。

&esp;&esp;恒像一头困兽,在殿内焦躁地踱步。他华贵的杏黄色太子常服领口微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esp;&esp;秋祭圜丘之上,暃身着冕服、代天子行礼,接受百官朝拜的样子,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心。

&esp;&esp;“母后……”

&esp;&esp;恒猛地停住脚步,背对着皇后,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您……您都看到了吧?秋祭……国之重典,社稷所系……本该由儿臣,由太子主持!这是祖宗成法,是天经地义!”

&esp;&esp;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软榻上那抹玄色身影,胸膛剧烈起伏:“为什么是暃?为什么又是他暃?父皇……父皇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果然……果然是要废了我了!废了我这个太子!”

&esp;&esp;他的吼声像是绝望的悲鸣,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音。

&esp;&esp;皇后依旧半阖着眼,指尖在玉如意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声,如同给太子的失控按下了一个休止符。

&esp;&esp;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太子心中的恐慌更甚,他几步冲到榻前,双手撑在榻沿,身体前倾,几乎要贴上皇后的脸,嘶吼道:

&esp;&esp;“暃,不过是仗着会演戏!江北水灾,他假惺惺地去露个脸,收买人心,三个月不见,转头回来就向父王摇尾乞怜,和鹿在野那个老匹夫合谋,要把他家那个手握重兵的女儿娶了去!好算计!真是好算计!现在……现在连秋祭主持都要抢走!他是要一步步蚕食我的权柄,是要让满朝文武都看清楚,谁才是父皇心尖上的人!他这是要把我这个太子,彻底踩在脚下,碾进尘埃里!母后!您告诉我!他到底要将我置于何地?!将祖宗法度置于何地?!”

&esp;&esp;他声嘶力竭,脖颈上青筋暴起,眼中满是绝望。

&esp;&esp;外人都道你与三皇子的婚约是皇帝旨意,却不知这背后,竟是暃用政绩换来的。

&esp;&esp;这份主动,在太子看来,无异于挑衅。

&esp;&esp;皇后缓缓抬起了眼帘,仿佛在欣赏太子濒临崩溃的丑态:“急什么?天还没塌呢。”

&esp;&esp;她坐直了些,玉如意在掌心转了个圈,“那日她来觐见本宫,表面恭敬,言辞间却是铁了心要和暃站一块。于是,本宫让本家夫人前去‘道贺’,本想着能离间暃和破虏侯,让她疑神疑鬼……”

&esp;&esp;她冷哼一声,“没想到,那鹿杞竟如此猖狂,三言两语,竟将雷夫人堵得颜面扫地!本宫原以为她只懂得舞刀弄枪,看来,是本宫小瞧她了。这破虏侯心机深沉,她与暃,倒是……合适得很。”

&esp;&esp;“合适得很?”

&esp;&esp;太子像是被这个词刺伤,猛地直起身,眼中血丝更甚,“母后,您没看到今日秋祭吗?暃为了那个贱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斥责礼部张侍郎,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她!可是,我知道,那张侍郎早就暃的人,怎么会公然和鹿杞为难?他就是故意做的一出戏!他这是在昭告天下,他就是要借鹿家的兵权,借这桩婚事,把他那狼子野心彰显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父皇属意的……”

&esp;&esp;“何止是昭告天下……”皇后打断他,“秋祭结束,他们俩……可是关起门来,在太庙旁的暖阁里,屏退了所有侍从,密谈了一个时辰。本宫安插的人,费尽心机,连一个字都没能探听到,那暖阁……如同铜墙铁壁!”

&esp;&esp;太子如遭五雷轰顶,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变得尖利:“母……母后,他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暃他……是不是在密谋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在商量怎么废了我?怎么置我于死地!”

&esp;&esp;他双手抱住头,仿佛那场密谈的内容已经化作了索命的符咒,将他紧紧缠绕。

&esp;&esp;皇后看着儿子这副失态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厌烦,她倾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说:

&esp;&esp;“说了什么?本宫不知。只知道,鹿杞从那暖阁里出来时,那脸色……难看至极,失魂落魄,仿佛刚从阎罗殿里爬出来,三魂丢了七魄。看来啊,旁人的闲言碎语终究是隔靴搔痒,非得掏心掏肺一番才能戳到痛处。雷夫人散出去的流言,终究是没白费,想必他们之间,已有了龃龉。”

&esp;&esp;她试图用这点成果安抚太子,麻痹他的判断。

&esp;&esp;“可……可是母后!”

&esp;&esp;太子他猛地扑到榻前,双膝跪倒,双手死死抓住皇后的宫装下摆,声音带着哭腔:“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们……还不是什么都没变?还是要继续婚约?这……这分明是已经绑死在一处了!是铁了心要同舟共济了!母后!我们不能等了!不能再坐在这里等死了!”

&esp;&esp;他仰起头,涕泪横流,眼中是疯狂的火焰,“您想想!您想想啊!一旦他们大婚,鹿家那几十万虎狼之师就成了暃的私兵,父皇的偏袒将再无遮掩!到那时……到那时我的东宫之位……母后!大婚之日!就是我被废黜的日子啊!母后——!”

&esp;&esp;太子的嘶吼在宫殿里凄厉回荡,绝望之中,恒的愤怒转向了源头,他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嘶哑:“儿子不明白!既然父皇从一开始就对暃青眼有加……为何还要立我为太子?立了我又要废我!这……这简直是钝刀子割肉,不如……不如直接给我三尺白绫算了!何必如此折辱!”

&esp;&esp;他痛斥着命运的不公,将所有的怨毒都倾泻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esp;&esp;皇后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状若癫狂的儿子,心中的慈母心弦被狠狠扯动。

&esp;&esp;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年,圣上还是亲王时,对恒儿也是极尽宠爱,视若珍宝。然而,当宸妃诞下那对双生子后,一切就都变了。

&esp;&esp;那对孪生兄弟,两岁便能识文断字,五岁已能引经据典,论起兵法韬略,竟能说出让宿将都为之侧目的独到见解。

&esp;&esp;他们的天赋,如同最耀眼的星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esp;&esp;后来,宸妃仗着是将门虎女出身,执意随圣上御驾亲征。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竟不顾劝阻,将年仅八岁的双生子带在身边,美其名曰历练。朝野上下虽有微词,但圣上宠爱宸妃,竟也默许了。

&esp;&esp;那时候的皇后,当然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被冷落,好说歹说,才让恒跟着部队一起出发。这样的偏爱,让她心中的嫉妒和恐惧疯狂滋长。

&esp;&esp;她知道,她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esp;&esp;她联合朝臣,动用暗线,将一份致命的军情泄露给了敌国主帅。

&esp;&esp;战局瞬息万变,圣上落入圈套,被敌军围困于一处险要山谷,消息传来,御前亲军大乱,精锐尽出前往救驾,后方大营顿时陷入混乱。

&esp;&esp;皇后等待的正是这一刻,她蓄养的死士如同鬼魅般出动,目标明确,直扑双生子所在的营帐!那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发生的惨剧悲鸣,雨天的混乱是最好的掩护,死士们以雷霆手段解决了护卫,冲入帐中。

&esp;&esp;然而,那双生子果真不同凡响,两个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戮,竟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他们利用对营帐布局的熟悉和娇小的身形,与死士周旋。

&esp;&esp;暃的弟弟,为了掩护暃,竟主动引开追兵,最后不知所踪。而暃,则在兄弟以命相搏创造的短暂间隙里,他没有哭喊,没有盲目奔逃,而是迅速扑灭帐中灯火,利用黑暗和倾盆大雨的掩护,就地滚入一堆废弃军械下,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蜷缩,任由雨水将他淹没。

&esp;&esp;死士们在混乱中急于搜寻,又被随后赶来的残兵干扰,竟真的被他瞒天过海,躲过了致命的一劫。

&esp;&esp;当宸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带着脱险的圣上赶回大营,看到的是浑身泥泞血污、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暃。

&esp;&esp;那一幕,成了宸妃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她当场呕血昏厥,又因后来苦苦找寻暃的弟弟而不得,从此心脉受损,缠绵病榻,精气神大不如前。她背后的母族势力也因此被大大削弱,风光不再。

&esp;&esp;若非宸妃一族从此凋零,此时,哪里还有她的中宫地位?

&esp;&esp;后来圣上登基,为了稳定朝局,便只能更加仰仗她母家雷氏在朝堂上的势力。恒被立为太子,与其说是皇帝对长子的偏爱,不如说是权力制衡下,对雷家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esp;&esp;就算……她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个在尸山血雨中爬出来,小小年纪便展现出超乎常人的镇定和胆识的暃,她的恒儿,确实太过平庸了。文韬武略,心机智谋,处处落了下风,若只纯粹为江山社稷计,皇帝想要废黜恒,将权柄转移给更出色的暃……似乎也更为合理?

&esp;&esp;不!

&esp;&esp;不对!

&esp;&esp;一点——都——不对!

&esp;&esp;这个念头如同毒火,瞬间点燃皇后眼中的阴鸷。

&esp;&esp;凭什么?

&esp;&esp;皇帝是因为她母族的鼎力支持,才将他送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她的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是这江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esp;&esp;恒才能做皇帝!

&esp;&esp;恒必须做皇帝!

&esp;&esp;哪怕暃是天纵奇才,哪怕恒儿资质平平,哪怕要搅得这天下大乱,血雨腥风,这龙椅——也只能是恒儿的!

&esp;&esp;皇后捏着玉如意的手指骤然收紧,仿佛要将那玉石生生捏碎。她脸上的最后一丝属于母亲的柔和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权力野兽的疯狂决心。

&esp;&esp;皇帝倒下了。

&esp;&esp;这并非寻常的风寒。

&esp;&esp;秋祭大典需暃代为主持,圣躬违和便已是朝野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此次病势之凶险,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esp;&esp;不过短短数日,皇帝已陷入深度昏迷,水米难进,药石罔效。太医院的国手轮番诊视,开出的方子毫无效用,龙榻上那曾经威震四方的身躯,如今只剩孱弱的气息。

&esp;&esp;这消息如同致命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前一刻还沉浸在秋收余韵中的帝都,顷刻间被投入一片冰窖。街市上的喧嚣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茶馆酒肆的议论声压得极低,唯恐惊动了什么。

&esp;&esp;朝堂之上,更是暗流汹涌,表面维持着平静,私下里已是人心惶惶,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的宫禁深处,揣测着、恐惧着、算计着。

&esp;&esp;作为三皇子的未婚妻,朝廷倚重的破虏侯,入宫探望病重的皇帝陛下,于你而言,这既是礼法规矩的必然要求,更是无法推脱的政治责任。

&esp;&esp;宫门在你眼前缓缓开启,仿佛巨兽张开了咽喉,一股沉甸甸的无形威压扑面而来。宫道深长,寂静得只剩下你靴底叩击在金砖上的回响,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你看到了暃。

&esp;&esp;他独自伫立在通往内廷的路上,如同一株孤峭的寒松。

&esp;&esp;月色朦胧,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本该映照出为父忧心的焦灼,而他却平静得异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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