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2/2)

&esp;&esp;“哎,说的哪里话!”雷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拉着你坐下,仿佛与你亲密无间,“你我两家,同朝为官,本就该多亲近亲近。以前啊……”

&esp;&esp;她脸上堆起假惺惺的歉意,道:“都是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不懂事!年少轻狂,口无遮拦,冒犯了鹿侯。鹿侯大人大量,折了他的枪也是给他个教训!过去那么久的事了,鹿侯心胸宽广,可千万别再放在心上了,啊?”

&esp;&esp;她将当年雷公子当众羞辱你的旧怨,归结为年少不懂事,言语间却透着若你此时还不原谅,就是你心胸不够宽广的暗示。

&esp;&esp;她紧紧握着你的手,仿佛怕你跑了,身体凑得更近:“如今可好了!鹿侯与三殿下定了亲,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天家的人了!身份贵重,非同凡响!我这老婆子啊,可不是赶着来沾沾喜气,也顺道认认门路嘛!以后鹿侯在殿下面前得脸,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雷熠呀!”

&esp;&esp;你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端起旁边春桃刚奉上的茶盏,道:“夫人言重了,鹿家一切皆是圣上恩赐,不敢妄言提携。”

&esp;&esp;“是是是,鹿侯忠勇,赤胆忠心,谁人不知?陛下圣明,才赐下这等良缘!”雷夫人连连点头,脸上笑容不变,话锋一转,眼神闪烁着恶意的光芒,道:“只是啊,鹿侯,老身痴长几岁,有些话不吐不快。这入了皇家门,规矩可就大了去了,远非我们寻常人家可比。尤其是三殿下……啧啧,那可真不是寻常人物能消受得起的福分。”

&esp;&esp;她观察着你的脸色,见你依旧平静,才慢悠悠地续道:“这三皇子啊,性子嘛,是沉稳持重,看着温润如玉,可也……”她拖长了调子,“听说心思极深,手段也……咳,非同一般,更关键的是——”

&esp;&esp;“坊间早有传言,说三殿下心中啊,早就有了属意的姑娘!情深义重得很呢!就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位心尖上的人儿?是在大婚之日,与鹿侯您一同抬进府去?那到时候,鹿侯您这位陛下亲封的破虏侯、正儿八经的皇子妃,究竟是平妻呢?还是……”

&esp;&esp;她故意停住,掩嘴轻笑,眼神里满是看戏的兴奋,“……委屈您,做个名分上的大,还是要与人分庭抗礼的小……呵呵,老身失言了,失言了!鹿侯莫怪!”

&esp;&esp;落井下石,字字诛心。

&esp;&esp;平妻?小妾?

&esp;&esp;这些充满轻贱意味的字眼,只为刺激你失态,试探你的底线。雷家今日登门,就是存了心来看你这位新贵的笑话,在你那看似风光无限的婚约上,泼一盆带着腥臊味的脏水。

&esp;&esp;怒火在胸腔里咆哮,灼烧着你的理智。

&esp;&esp;但是,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轻易点燃的少女,沙场的血与火,将你的筋骨反复淬炼,朝堂的明枪暗箭,更教会你将真实想法封冰层之下。纵使此刻五脏六腑都被这恶毒之言灼烧,你的面上,也依旧只覆着一汪无波无澜的寒潭。

&esp;&esp;“雷夫人关切,鹿杞心领。三殿下乃天潢贵胄,自有其威仪与圣裁,鹿杞唯知谨守本分,恪尽臣责,尽心侍奉天家。至于殿下私事——”你一顿,目光如淬火的利刃,刺向雷夫人闪烁的眼睛,“非为臣者所当妄议,亦非外臣所能置喙。”

&esp;&esp;“哎呀,我的好将军。”雷夫人仿佛根本没听出你话里的警告,变本加厉地凑近,那股浓烈的脂粉味将你淹没。

&esp;&esp;她拍着大腿,脸上堆满了令人作呕的假慈悲,“你就是太耿直,太不懂这深宅大院、天家后院里的弯弯绕绕了。本分?忠心?那都是哄傻子的,要紧的是手腕,是心计!三殿下心思深沉如海,身边早有解语花相伴,情分深厚。你若不早早筹谋,用些非常手段把他的心死死攥在手里,你这正妃的名头,看着光鲜亮丽,内里也不过如空中楼阁,说塌就塌。这宫墙之内,步步都是吃人的陷阱。多少顶着凤冠嫁进去的女子,最后啊……连尸骨都寻不着呢,就比如当年那……”

&esp;&esp;她唾沫横飞,将那些添油加醋的宫闱秘辛一一道来,每一个字都像沾着秽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你的神经上。

&esp;&esp;就在这时,你的目光扫过花厅角落那扇巨大的紫檀木屏风。屏风的缝隙间,一抹玄色衣角,如同蛰伏的猛兽感知到猎物躁动,倏然无声地隐没。

&esp;&esp;澜在听着。

&esp;&esp;一股奇异的安宁瞬间抚平了你心头狂暴的惊涛骇浪,让你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esp;&esp;你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esp;&esp;“雷夫人。”你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斩断了雷夫人滔滔不绝的毒液喷射。

&esp;&esp;花厅内骤然死寂。

&esp;&esp;你抬眸,直直锁住雷夫人那张僵住的胖脸。

&esp;&esp;“本侯年少,见识浅薄,却也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不敢有半分僭越。倒是雷家,百年簪缨,诗礼传家,规矩体统自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侯实在好奇——”

&esp;&esp;你倾身,仿佛真的在请教一个困惑的问题:

&esp;&esp;“夫人方才言之凿凿,对三殿下的心思、为人处世乃至宫闱旧事,竟似了如指掌,无所不知?连我这未婚妻都未曾听闻的事情,夫人又是从何处探得?是殿下亲口相告?还是……夫人另有通天彻地、窥探天家的门路?”

&esp;&esp;你看着雷夫人瞬间狼狈的模样,笑意在眼底加深:

&esp;&esp;“夫人今日提点本侯,心意拳拳,本侯感念。只是——妄议皇子私德,揣测天家心意,传播宫闱流言……这三桩罪名,夫人可知哪一桩,是雷家这百年基业担得起的?”

&esp;&esp;你的话让雷夫人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煞白如纸,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极致的惊恐。

&esp;&esp;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身体微微颤抖,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得意与恶毒?

&esp;&esp;你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在坐上呆若木鸡的雷夫人,看她迟迟不语,道:“春桃,雷夫人身体似有不适,好生送回去罢。”

&esp;&esp;“是,小姐!”

&esp;&esp;春桃清脆地应声,从门外后快步走出。方才那番交锋,她虽未敢近前,却躲在门边听得热血沸腾,此刻她看向你的眼神,充满了倾慕与自豪。

&esp;&esp;她走到雷夫人面前,并未如往常对待贵客那般低眉顺眼,而是抬起了下巴,扬声道:“夫人,请吧。”

&esp;&esp;雷夫人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在你的注视下,在春桃驱赶的姿态前,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呜咽。

&esp;&esp;“妾身……告辞了……”

&esp;&esp;她不敢再看你,精心梳理的发髻似乎都颓败了几分,踉踉跄跄地朝着厅外挪去。

&esp;&esp;厅内,只剩下一片寂静。

&esp;&esp;你缓缓靠回椅背,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终于泄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