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夏延走在路上,肩膀单薄,背影伶仃。疏疏的枝叶间漏下一剪月光,照得他后颈浑白一片,连上面许多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骨珠鲜明地突起,看上去瘦得硌人,又有种硬挺的秀气。像一段青青的嫩竹竿,清香细腻,易于折断。
“你这么老住在医院里。”邻床的老大爷问他,“你家里人呢?”
夏延说:“我妈工作忙。”
“那你爸呢?”
“死了。”
对话就此终止。
夏延拿出课本温习了一会儿,勉强写了点作业,终究觉得无聊,耐不住身体里的躁动,像只鸟一样飞出病房。
多病的十三岁,他几乎有大半年都住在医院里。什么病,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脊背曾经剧烈地疼痛,痛得直不起腰,想呕吐,把心和肺全呕出来。
好在,前阵子已经做完了手术,正是修养的阶段,身体上的病痛也逐渐消失,骨骼重新变得轻盈自由。
医生说要多出去走走,于是他就在外面散起了步。这里该有一个花园,他想。可惜没有,只有草地和花坛。
医院里到处都是生病的人,和为了病人而奔走的人,一张张焦虑的,愁苦的,麻木的,病痛的面孔。无数相似的五官从他眼前滑过去,如同灰暗的日子。
而他自己则成为这灰暗日子里唯一的一点青翠亮色。
每周五下午,一个年轻人总会出现在这间病房里,看望他患病的母亲。那是一个被癌症折磨了好几年的中年女人。和其他病人不同,她外表光鲜,除了头发掉光,面色憔悴外,很像是正常人。
每周她有三个小时见到自己的儿子,她把这三个小时全部拿来辱骂他,用尽了所有人类能够想到的恶毒话。年轻男人总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阴影里听训,不时对周围受到怒火波及的人低声道歉。
夏延不太记事,没有记住这个年轻男人的长相,只对他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西装和眼镜隐约有点印象。
那是二十八岁的舒存越。
后来他说,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曾经想过轻生。母亲虽然对他不好,但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负担她的高额医药费。他是靠这个念头,才勉强吊住了自己一口气。
而夏延听他讲起自己不堪的过去,却没有半分心软,只觉得这个人在装可怜博取同情,更显得可恨了。
夏延对舒存越来说是什么呢?是灰暗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对周围所有病人来说都是如此。夏延接受他们的善意,关怀,探究,以及偶尔的一点赠予。以少年人特有的活跃,跳脱,朝气和忘性回报他们。
这是一竿正在生长的青青翠竹,总有一天会长到枝叶拂云。他带给他们最宝贵的礼物是关于未来的期待。
总有人在老去,总有人在消亡,总有生离死别,牵肠挂肚。腐烂的,衰朽的,灰败的他们见得太多了,但这里还有一个人在逐渐走向他光辉灿烂的未来。
美好的东西谁不希望永驻呢。眼前的花会落,但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刻,还有鲜花继续在枝梢绽放。也许这一片树叶会黄,但一年四季都有树叶在欣欣向荣地绿着。人的头发会变白,但总是有人满头青丝。总有什么东西万古长青。
病房里的小孩儿都有爸爸或者妈妈。夏延没有爸爸,妈妈很少来看护他。妈妈说他已经是十三岁的小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夏延很听妈妈的话。
但偶尔,只是偶尔,他也会想念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却总是牵着自己的手,把自己高高举起的爸爸。
生日那天,他哭得伤心极了。因为他曾经亲眼看见一个小朋友的爸爸来医院陪他过生日,还给他做了玩具,木头刻的很精致的轮船模型。但他自己生日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味道很难吃的蛋糕。
因为术后感染、激动和发烧,夏延在护士来给他打针的时候哭得昏天黑地,神智不清,随便抱住了一个人叫爸爸。那人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动作和嗓音都很柔软,喊他乖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夏延难过极了,又开始喊妈,那个人还是一声一声地应着。
“妈妈……”
他趴在那个年轻男人的怀中,脸颊苍白嫣红,声音虚弱,胡言乱语:“我想回到你肚子里,妈妈……你能不能不要生下我?我要找个更好,更爱我的妈妈……”
夏延的母亲在千钧一发之际风驰电掣地赶回了医院。好在夏延没什么大碍,已经退烧了,睡得很熟。
她走进房间,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守在自己儿子床前,垂着头一动不动,手里握着少年的蜷缩成拳的手,专注地凝视他熟睡中透出蔷薇色的宁静面庞。
后来母亲跟夏延说,她觉得那个青年看起来很有人父的感觉。
夏延凉凉地道:“所以你就跟他结婚,给我找了个后爸?”
虽然舒存越真的对他很好,但夏延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两人结婚后的第二年,舒存越的母亲因呼吸衰竭去世。死前,夏延一家人都站在她病床前倾听她的遗言。
那个已经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透过氧气面罩看向自己的儿子,从喉咙里发出古怪又凄厉的声音。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除了她儿子,他微微俯身,在母亲耳边轻声道:“妈,放心吧,我会有孩子的……不对,我已经有了。”
他站直身体,神色肃穆而悲伤,眼圈都是红的,转头对着身旁的两人说道:“我妈一直担心我找不到另一半,没有后代,在养老院里孤零零死去。”
夏延的母亲点了点头,安慰道:“现在她可以瞑目了。”
瞑目个屁!
她知道他儿子将来会对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少年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引诱对方来自己的子宫里播种吗?
“要不要试试,我里面很热。”舒存越扶着门,再次邀请道。
夏延只好奇一件事,“你是怎么说服我妈假结婚的?”
舒存越疲倦而宁静地笑了笑:“那会儿我母亲已经快要不行了,我就拿她的临终遗言作为借口,请求你母亲跟我假结婚,让她可以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顿了顿,舒存越又道:“还有就是,你母亲觉得我那么喜欢你,结婚之后应该能当个好爸爸。这些年,她因为工作的原因疏忽了你,也觉得愧疚吧。”
舒存越反手关了门,走到夏延面前,怜爱地抱住了他的脑袋,不容置疑地按到自己饱满的,微微鼓胀的胸前,叹了口气,轻笑着道:“一开始,我虽然很喜欢你,但是真的只想让你当我的孩子。”
他低垂的视线模糊暧昧,有些恍惚地喃喃自语着:“如果我有了孩子,绝对不会像我母亲对我那样,那么凶地打他骂他,我会对他很好……很好。”
夏延看着他,没说话。
他说:“延延,我真想让你进到我的子宫里,变成小小的一团。”
他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微笑道:“就藏在这里,很安全的,谁也找不到,谁也不能再欺负你。我要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抱着你,哄你喝奶睡觉,每天每夜地看着你,慢慢看你长大。然后,我会一直守着你,照顾你,比所有人都爱你。”
说到这里,他瑟缩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扭曲失真:“真可惜,延延,为什么你不会我的孩子呢?像你母亲那样的人,也能得到你独一无二的爱和依赖,我居然只能成为陌生人,不甘心啊。”
在夏延的注视下,舒存越慢慢解开衬衫扣子,里面居然穿着一条女式胸罩,粉红色的,很俗气的样式。他拉起夏延的手,重重覆在自己胸口,绵软的乳肉被压得平展,雪白的肉浪向两边延伸开来。
“然后我就想……我想,既然当不了你的母亲,那就当你孩子的母亲吧。你可以插进我的子宫,把精液射进来,让我在这里为你制造出一个小生命。”
舒存越牵引着他的手缓缓向下,覆上那片平坦的小腹。肌肉一呼一吸地收缩着,散发着潮湿而灼热的气息。
“所以那天,看到你遗精了,我真的好高兴。”舒存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遇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迟了。我每天都盼着你快快长大,总害怕自己变老,变丑,变得……不配做你孩子的母亲。”
“我已经快三十五岁了,延延,我再也等不起了。”
夏延沉默着,回想起那些年的相处,两个人之间的光线永远昏黄而晦暗,这个人总是暗暗地勾引自己。
比如,睡觉时不穿衣服,不关门,有时直接在沙发上睡,只穿着内裤,两条长腿从被子下滑出来,皮肤表面润泽透白,潮湿光滑,呈现出如蛇般怪异的绞缠姿势。洗完澡后总是光着下半身,背对着自己弯下腰,大屁股一扭一扭的,行走时两腿夹紧,肉浪翻飞,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看它在掌中怎样颤巍巍地弹动。
夏延说:“别痴心妄想。”